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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些百姓確實不愛操心朝堂上的事,瑣雜之事便是他們關心的全部,只要五穀有餘,食飽衣暖,旁的都可以不管了。這樣純粹又簡單的喜悅分明俗氣得很,卻叫人心安。

  人流涌動間走到了三生橋,橋柱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小燈,幼兒巴掌大的蓮花,重疊的花瓣微微收攏將火苗護得嚴實。

  有人在喊他,隔著許多層的人群,清泉一樣艱難又順遂地淌進耳廓,說話人的嗓音沒有一絲的雜質,立在芸芸眾生之中卻更像是遺世獨立。

  他循聲望去。橋下一個姑娘亭亭玉立,面上的笑容溫暖,眼神專注。

  她今日穿得喜慶,石榴紅的撒花裙,微風一過裙擺像是吹開了一朵喜人的花兒,頭頂的步搖也跟著搖曳生姿。她提著一個兔子燈,兔子的眼睛紅澄澄的,她的眼睛卻清凌凌的,有些孩童般的歡喜。

  這中間人來人往,一群濃妝艷抹帶著脂粉香的女子走過,擋住了一瞬,走開之後那個望著他的姑娘顯得越發清透,是初春的嫩筍上一滴晶亮的晨露。

  姜聞熠驀地想起幾天前的場景。

  正是春光最明媚的時候,他與三五幾個友人去往郊外踏青,這些與他一般年紀相似家世的人,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們有了正妻,或者連侍妾和孩子都有了。他們偶爾談論的話題叫他覺得陌生。

  他只聽,不說。

  這是一葉小舟,草蓆編的篷,這裡的河水清淺,河道也窄,大船來不了。不過這樣的烏篷小船倒也合他們的心意。有人已經坐下了,笑著煮茶。

  茶香滿溢之時,幾人聽到了得得的馬蹄聲,仔細一聽,應當有兩匹,是成年的駿馬。

  眾人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兩道飛影,一前一後地疾掠而過,瞧著是一男一女,在岸邊賽馬。

  姜聞熠認得,這兩人是江家兄妹。

  江明誠領先了一匹馬的距離,且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跟在後頭的少女嬌喝一聲,意欲追上。

  前邊兒生了一棵大樹,大抵是哪一回發了山洪,衝到這裡來了,將大樹壓得匍匐在地,生機衰竭,卻在開春的時候汲取了一些營養,開出了新葉來,稀稀落落的,有些枯木逢春的意思。

  江明誠勒緊了韁繩,從旁邊繞了過去,耽擱了一瞬,便被後頭的少女追上了半個馬頭。

  眾人不自覺地緊緊盯著賽馬的兩人,煮好的茶湯也沒有管了,下一瞬更是屏了息。

  馭馬的少女不打算繞樹而行,她加速了,直直衝向橫倒的大樹。這樹雖然倒著不如豎著高,但到底不可小覷,一不小心便會絆倒,合著馬兒摔出去。這樣嬌美又生機勃勃的少女,眾人都不願見她流血流淚的模樣。

  姜聞熠稍稍坐直了身子。

  那匹馬兒抬高了前蹄,渾身的線條越發流暢緊緻,少女伸出馬鞭在樹枝重重揮下,駿馬得以借力,順利地越了過去,像拋過去的石子一般輕巧,卻又在空中狠狠劃出一條線來。

  少女超過了前頭的兄長,一時間笑容肆無忌憚地燦爛起來,轉頭沖兄長得瑟又明媚地一笑,卻不知這樣的笑容落入了船上眾人的眼裡,美得叫人屏息不敢驚擾。

  靜了一瞬,船上的友人撫掌讚嘆起來,姜聞熠坐直了的身子稍稍放鬆,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

  母親笑著推了姜聞熠一把,隨即自己與爹爹去了別處。

  姜聞熠抬腳朝橋下走去。

  萬家燈火映在一人眼裡,江韻華等著他走近,不閃不避。

  江韻華將手裡的兔子燈遞給他,微皺了眉頭說自己手累了,眼裡卻滿是狡黠的笑容,她想看他提著兔子燈的模樣。

  姜聞熠是被聞昭折騰慣了的,江韻華這樣的小把戲在他這裡根本算不得什麼,姜聞熠沒有絲毫為難,接過了兔子燈。

  也不知道這個傢伙自己曉不曉得,他的態度分明鬆動了。江韻華心裡頭的糖罐打翻了,又被小貓兒胡天胡地塗了滿地的糖粉,但她不敢泄露分毫,她抿著嘴笑,不能這隻遲鈍優雅的白鶴給嚇跑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是氣氛並不尷尬,合著周遭的喧囂吆喝,反而有些靜謐的溫暖。

  走在橋上,拱形的三生橋使得領先了一步的姑娘只比姜聞熠矮上了半個頭,迎面奔來的小童一手舉著冰糖葫蘆,一手提著蓮花燈,他被後邊兒的孩童追著跑,腳步一歪便要撞到江韻華身上。

  江韻華瞧見了小童展開的手臂上高舉著的糖葫蘆,這糖漬糊到衣裙上黏黏巴巴的怪不舒服,和喜愛之人頭一回約會眼看就要毀了,腰間卻多出了一隻手。

  修長,有力。圈住了她便往邊上帶,江韻華暈暈乎乎的,順著力道直接撞進了他懷裡。

  他應當才沐浴了出來,身上還能聞到胰子的香氣,胸膛溫溫熱熱,心跳得有力又有序,他的氣息一瞬間將她包圍,從頭到腳密不透風。

  江韻華覺得自己快要燒起來,羞得不敢抬頭叫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但是姜聞熠很快放了手,叫她的羞窘避無可避。

  “沒事了。”他的嗓音清淡,分明做了極溫柔的事,立馬又是有禮又疏遠的模樣。

  這一瞬江韻華不自覺地想,若她與姜聞熠從小相識,時至今日就是一顆石頭心腸她也能給捂熱了,但是他們相識得太晚,她的年紀也等不起了。她已經十七,同歲的姜聞昭已經誕下了個滿月的孩子,她再等就成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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