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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愛恨都很濃烈,可愛是綿延持久的,恨卻連二十四個小時都不到。

  即便明知道周茉說那些話是想告訴他蘇釉這種人足夠涼薄,既然走了就可能再不回來,可他卻絲毫沒覺得他涼薄過。

  他不覺得他涼薄,他只是無法自控地一遍遍將自己代入到他的境地里去,感受著那種窒息的痛苦與絕望。

  他也曾問過自己,如果自幼生活在那種環境中的人是他,如果被自己最親愛最信賴,視作天地的父母折磨厭棄的是他,被那樣慘無人道的出賣的是他……

  他是否能比他成長的更好,是否能比他後來做的更好?

  他不確定。

  但卻也知道,蘇釉並不涼薄。

  他不僅不涼薄,被身體包裹著的那顆心還比天上的雲朵都要柔軟,比地底的岩漿都要滾燙,意志也比世界上最堅硬的鑽石還要堅韌……

  他只是,在最柔軟的時候沒能遇到好的人,不得不用冷漠與尖刺,一層層把自己包裹起來。

  就像周茉說的,如果他不去打敗別人,那麼,小時候那些孩子就會更熱衷於在他身上蓋戳兒……

  他許久沒有出聲,明顯感覺到懷裡的身體慢慢緊繃了。

  路橋的眼眶酸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約等於沒有。」

  「約等於沒有是什麼意思?」蘇釉像是愣了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問。

  「因為恨你的時間很短很短,」路橋親吻他心口的傷痕,「但剩下的都是愛。」

  蘇釉咬了咬嘴唇,心跳變得緩慢而沉重,感動和隱隱的難過堵在了他的咽喉處。

  他眨了眨眼,可眼睛裡卻還是不自覺泛起了水氣。

  「哥,」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你怎麼總是對我這麼好?」

  每次都是這樣。

  路橋好像從來都不會真的和他生氣。

  即便連他的朋友們都看不過眼,可唯獨是深處漩渦中心的他,卻從來都不會怪他。

  他有時候甚至希望他能真的恨他,給他臉色,罵他兩句,這樣他心裡的內疚才會少一點。

  「知道我為什麼不恨你嗎?」路橋抬眼看他,忍不住親吻他濕紅的眼睫,「因為你從來都不是生了惡意,你只是在反抗不公,只是在為自己討公道……」

  「而且,」他沉聲道,「如果我不喜歡你,你就算真的生了惡意,又能怎樣呢?你不也是,把自己的真心交給我了嗎?」

  「你不也是,把自己的真心交給我了嗎?」這一句路橋的聲音很輕,可卻振聾發聵般震得蘇釉頭腦嗡鳴,巨大的感動如潮水般侵襲而來。

  從沒有人對蘇釉說過這樣的話。

  而現在能說出這樣話的唯一一個人正緊緊將他抱進懷裡,對他寬容以待。

  蘇釉含淚吻上去,被路橋重新按在了身下。

  「你不也是,把自己的真心交給我了嗎?」

  是的。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經把自己的一顆真心交付了出去。

  不過中間波折太多,他一直以為無人得知。

  就在剛剛,就算他們那麼親密地擁抱接吻,可是中間仍橫亘著九年的空缺,這種空缺對他而言就如一種令他不安的變量。

  可現在,這句話出來,好像連那九年的空白都被抹去,他一顆心終於安安穩穩,落進了路橋滾燙的掌心裡。

  ——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天蒙蒙亮,兩人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等蘇釉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側已經空了。

  他心裡慌了一瞬,甚至懷疑昨晚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喝多了酒而做的一個美夢。

  現在夢醒了,他又重新回到了冰冷的現實中。

  但很快,他聽到浴室里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也終於認出,這確實是路橋的臥室。

  蘇釉雙手撐在身後,慢慢坐起身來,但緊接著他又悄悄俯身下去,將鼻尖埋進鬆軟的枕頭裡,嗅了嗅那上面獨屬於路橋的味道,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床頭柜上有煙,他有些慵懶地敲出了一支。

  路橋抽的眼沒有變過,還是多年前的那一款。

  蘇釉沉默著將雪白的煙身夾在指間,剛點火吸了一口,洗手間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路橋裸著上身,只腰上系了條浴巾,邊擦頭髮邊走了過來。

  他的眉眼被濕熱的水氣氤氳的青翠,唇色有一種別樣的紅潤,讓蘇釉想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見他時,聯想到的初夏時節開得正盛的榴花。

  熱烈,純粹,天真……

  最重要是,那樣的繁花盛開真的是特別特別美。

  「醒了?」見路橋咬著煙看他,路橋將毛巾隨便一丟走了過來,他雙手撐在床沿上,彎腰傾身過來,偏頭在他唇角親了一口。

  「嗯。」蘇釉的嗓音有點沙啞,含笑看他,仰著頭回應他。

  不像九年前那麼刻意的甜美,而是帶了點自然而然的慵懶,像冬天趴在窗台曬太陽的貓,「幾點了?」

  「誰知道呢?」路橋笑了一下,「我起床的時候剛十二點半,現在大概一點左右?」

  他說著話,微微側頭,就著蘇釉的手吸了口煙。

  「哥。」蘇釉抬手,用自己一隻手掌包住路橋的側頰,湊過去和他接吻,和他共享那一口煙。

  「今天大年三十。」一吻結束,路橋垂眸看他,深黑的眸子裡漾起笑意,直白地說,「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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