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見之則有,不見則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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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慕容若誕生後的三年內,新誕生的皇嗣一個也沒有,甚至連個懷孕的都沒有。

  倒不是葉貴妃從中作梗,而是皇帝的手筆。

  而慕容若也在這三年裡從一個嬰兒成長為一個孩童,她生得圓潤,手臂上都是肉,眉眼溫和,總是習慣性地彎著,看起來脾氣很好,是很容易得到他人歡喜的長相。

  她也漸漸習慣了自家新的父母,作為父親和母親,慕容煜和葉蘭溪都並不稱職,慕容煜總是當真慕容若的面說她丑得像是猴子,而葉蘭溪也總對著她嘆息,責備她沒有繼承她的美貌。

  慕容若並不會反駁他們,畢竟她也很同意,自己確實不是漂亮的那種孩子,而且,她真的與他們沒有半分的血緣關係。

  她總是很安靜,不吵不鬧,常常拿著一本書就能看上一個下午,不過翻書這種事情對她來言還是過於廢力,常常由她身邊的貼身宮女雪花代勞。

  雪花原是織錦宮的灑掃宮女,慣來只做些掃地除草的事情,做事笨手笨腳,那日慕容若坐在石凳子上,看著她掃了一下午的地,才總算達到了大宮女鶯歌的要求,低眉順眼的模樣卻莫名地取悅了慕容若,她到葉貴妃那裡求了個恩典,把她帶著貼身侍候。

  這是慕容若第一次對葉蘭溪提出要求,當時她正在拿著一本的宮中禁書看得津津有味,聞言喜不自勝,揮了揮手便答應了此事。

  雪花慣來笨拙,倒茶總是滾燙的水,因為此事沒少被鶯歌罵,不過慕容若也不多久責備,畢竟如果有人代替她將雪花調教好,那也是喜聞樂見的事情。

  這一日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日,雪花斟茶,慕容若坐在宮殿的院子裡看書,等到看完了一頁,便喝口茶,或是取了一塊蜜餞慢慢地咀嚼。

  葉蘭溪也是個心大的,等到皇帝那日來了織錦宮用晚膳的時候,提及了要從滿朝官員里挑選一位為慕容若啟蒙的事情,這才想起來自己並不曾教過慕容若識字。

  慕容若眉眼彎彎,眼底卻一片涼薄,溫和地說道:「父皇,阿景如今已經將那些字識了十之有七,啟蒙之事,就不必勞煩各位大臣了。」聲音軟軟糯糯,卻咬字清晰,聽起來很是舒服。

  葉蘭溪連忙說道:「陛下,阿景近來都在看書了呢,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可讓臣妾心疼地不得了。」

  慕容煜愣了愣,有些詫異於女兒的聰慧,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摸了摸女兒毛茸茸的腦袋。說道:「那阿景與父皇說說,近來都看了些什麼書啊。」眼裡滿是慈祥。第一次為人父,他倒真不知道,正常孩子的三歲都在幹什麼,只當是正常情況。

  不過自己的三歲,還在敵國的質子府裡面待著呢,啟蒙也是到了五歲的時候,重新回到了大夏國,拜了太傅為師。

  慕容若按捺住想要躲開皇帝摸頭的衝動,笑眯眯地說道:「近來讀了水經注,倒是有趣,阿景很是喜歡。倒不如讓阿景給父皇背誦一段。」

  慕容煜有些驚訝,水經注按照他的記憶,好像是一本詳細記載了一千多條大小河流及有關的歷史遺蹟、人物掌故、神話傳說等的書籍,不過讀起來生澀艱難,沒想到女兒喜歡這種書,他眸色一亮,說道:「好啊,阿景背給父皇聽聽。」

  慕容若就當真挑了一段關於淮水的論述逐字逐句地背了出來。女童的聲音甘甜清冽,像是山間的清泉,聽起來悅耳極了。

  慕容若見皇帝的臉上滿是遲疑的神色,這說明事情還有周旋的餘地,她可不想再尋什麼老師啟蒙,自己活了三輩子,雖說不上是學富五車,少說也有三車了,何必做這些無用功,倒不如放任她,隨她開心,讀讀這些書,不過是一件打發時間尋樂子的事情,若是強求,反倒是叫她心生不快了。

  慕容煜沉思片刻,說道:「愛妃,倒不如讓阿景自學,既然啟蒙已經沒有必要了,倒不如過幾年再找個太傅教導阿景,也好讓阿景保留幾分活潑的天性。」

  葉蘭溪是姑蘇葉家的長女,自幼便接受姑蘇家嚴苛的教導,雖說年幼之時對此叫苦不迭,如今自己為人妻母,倒是覺得很有道理,心下便隨即有了決斷,抱著皇帝的手臂說道:「陛下這樣也太慣著阿景了,作為太女,可是要作為將來皇子皇女的榜樣,若是不夠出色,豈不是叫那些弟弟妹妹笑話,而且,近兩年後宮子嗣單薄,前朝大臣也頗有微詞。」說著靠在了皇帝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了起來。

  慕容若垂下了眸子,每次見到她母妃柔情蜜意,仗著膚白貌美大長腿肆無忌憚地撒嬌,她就有一種牙疼的感覺,空氣里都瀰漫著愛情的酸味。

  慕容煜心中卻也因此有了另外的考量,安撫地拍了拍葉貴妃的肩膀,說道:「愛妃所言甚是,明日上早朝,就讓阿景陪著朕去一趟,讓那些老學究考考阿景,愛妃意下如何。」

  這種事情在葉蘭溪在年幼之時也常有,族中的長老考學識,不過當時她已經是七八歲的年齡了,而阿景不過才三歲,倒是一時間遲疑了起來,若是壞了葉家的名聲,丟了皇帝的面子,那事情可就不好處理了。

  慕容若和慕容煜一對父女,雙雙盯著葉蘭溪,葉蘭溪一時間軟了心思,倒是真有了點一家人的感覺,便點了點頭,同意了此事。

  第二日的慕容若穿著一襲粉紅夾竹桃的宮裙,頭上用紅色絲帶束著兩個小髻,絲帶尾端帶著兩個粉紅色的小珍珠。一時間倒是襯得皮膚雪白,眉眼生動了些。

  當皇帝牽著慕容若的手,一起走過金色的台階,群臣的目光里滿是震驚。

  慕容煜面帶笑意,把慕容若抱在膝蓋上,俯視著龍椅下的群臣。

  還沒等那些老臣持象勿出列,慕容煜朗聲說道:「今日把太女帶上朝堂來,是想眾卿家好好考校考校,再商議太傅的人選。」說著,將慕容若放了下來,單手扶著她的小身體,靠在龍椅上。

  戶部尚書瞪著鼻子眼睛,出列說道:「太女年幼無知,不過是三歲小兒,不知陛下想要讓臣等如何考量,這不是為難臣等嗎?」話中隱隱約約帶著火藥的嗆味。其他大臣心裡默默讚許了戶部尚書的這種說法,這可不是為難他們嗎?

  慕容若看向了戶部尚書,軟軟地說道:「阿景聽說尚書大人是閩粵一帶的人士,那大人可曾聽過,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我雖年幼,但也並非無知。」

  戶部尚書聞言吃驚地瞪了瞪慕容若,紅著臉又向後退了一步,回到了原位置。

  慕容煜讚許地揉了揉慕容若的腦袋,說道:「各位愛卿儘管拿出真才實學考校太女,也好讓朕看看,到底是哪一位比較適合做太女的老師。」

  聞言各位大臣也當真不客氣了起來,一開始是詩詞歌賦,說上一句問下一句,後來就是書中典故,含義解釋,起初還帶著些礙於面子,出一些簡單的題目,後來儘是一些生疏偏僻的,竟是大多數都能答對,不由得都焦躁了些。

  甚至有的大臣都開始擦額頭上的虛汗,正是春日,他們怎麼都心如火燒呢?

  慕容煜也愈發高興了些,在慕容若的身上,自己似乎是掩蓋和粘補了自己年少時的那些屈辱和遺憾,到後來甚至是拍了拍慕容若的腦袋。

  慕容若無奈地往旁邊蹭了蹭,離自己父皇遠些。

  這一場舌戰群儒之後,朝中眾大臣再也沒有在皇帝面前提及要為太女啟蒙之事,而這件事情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裡漸漸流傳了開來,一舉把眾世家子弟的天資踩在了腳底,私塾先生們對他們的教導也愈發嚴厲了起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而在此時,清河慕容家的私塾里,也就是皇帝曾經的本家,一個容貌清秀雋永,初見風骨的七歲少年手指按在書本上的一個字上,本來冷若冰霜的面容,陡然間生動了起來,旁邊的同窗少年見怪不怪地說道:「怎麼瑾年你一看到若字就笑啊。」

  七歲的少年收斂了笑容,冷聲說道:「我有笑麼?」

  同窗少年腿伸在了桌子上,稚嫩的面容上帶著成竹在胸的瞭然,說道:「我都看破你了,你眼皮上有一顆小痣,你一笑的時候,眼皮子一垂,就看到了那顆小痣。」說著歪著腦袋,繼續說道:「若字?怎麼就你就那麼喜歡了?」

  七歲的少年身體僵了一些,此時的他還不能完全地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者說,對於若字背後的那個人,他完全無法隱藏自己的感情。

  他抬起了眸子,眼中像是有璀璨的星辰,自問自答地說道:「見之則有,不見則無嗎?」說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但此時他已經摸不到那顆小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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