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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徐行其實沒有家。
他自幼失去了父母雙親,寄人籬下,遭人白眼,在一灘爛泥里掙扎著長大,為了混出個模樣,給父母和自己爭口氣,他初入社會那幾年,把正常人幾輩子要吃的苦都嘗了一遍,好不容易在而立之年爬上了東亞區高管的位置,還沒等過幾天舒坦日子,便死在了酒桌的應酬上。
慕徐行不太甘心丟掉打拼多年的事業,更放心不下自己家那條老狗。
狗是他高中畢業之後在垃圾堆里撿到的,彼時,他還住在暗無天日陰冷潮濕的地下室里,按說沒有能力再養狗。
可看著那條掙扎著,不願死去的狗,慕徐行想到了自己。
他用身上為數不多的積蓄給狗治了病,又買了一個打折處理的小狗窩,打那之後,他們倆便始終相依為命,從地下室搬到了出租屋,從出租屋搬到了小公寓,從小公寓搬到了大平層。
年前,慕徐行剛買了一幢花園洋房,院子很大,足夠那條狗肆意奔跑。
不過……十幾年的光陰,讓當初躺在鞋盒子裡的小狗變成了一條毛髮稀疏乾澀的老狗,它早已沒有力氣奔跑。
慕徐行對家唯一的留戀,就是讓它能安度晚年,給它養老送終。
所以這挽救天下蒼生,開創太平盛世的狗屁使命,他再不想干也得咬著牙干。
話又說回來了,這麼宏偉的使命,開局竟然是後宮。
「侍應。」丹畫端著湯藥和蜜餞走進來:「御醫說這藥得趁熱喝。」
「哎呦喂,這味可夠濃的。」徐山捏著鼻子說。
「良藥苦口,侍應把藥喝了,用不上兩日這病就能好了,也省得陛下擔心是不是?」
慕徐行知道,原主是宮裡最得寵的侍君,以他腦子裡的固有觀念,皇帝的寵妃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就比如,甄嬛傳里的華妃和莞莞類卿的莞嬪。
慕徐行看過三遍甄嬛傳,甚至還做過筆記。
沒辦法,做他這行的,免不得要跟客戶製造共同話題,甄嬛傳實在是個好東西,老少皆宜,雅俗共賞,尤其是女客戶,聊甄嬛傳往往比聊名牌包和護膚品更容易打開話匣子,也可以避免犯忌諱。
仔細想想,宮斗本質上也是一項事業,皇帝是領導,妃嬪是同事,宮人是下屬,朝中大臣是客戶,並沒有太大區別。
「侍應?還是請御醫來瞧瞧吧,看你這樣子還迷迷糊糊的。」
「沒事……」慕徐行吞下最後一口粥,伸手接過了那碗湯藥,隨即一飲而盡。
徐山瞪大了眼睛:「少爺!你不嫌苦啊!」
原主怕苦。
慕徐行回過神,拿了一顆蜜餞放到口中,朝徐山笑了笑:「都嘗不出味道了。」
丹畫忙說:「我去給侍應煮一盞冰杏紅棗茶。」
慕徐行這次謹慎了許多,他模仿著原主的語調和喜好:「多放點杏仁碎。」
即便慕徐行極力掩飾,徐山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但只以為他正在病中,又為昨日的事煩心,便寬慰道:「少爺,你別多想,陛下怎麼處置燕世子,都跟你沒關係,說到底,那燕世子也太仗勢欺人了些,陛下應當是早就看不慣了,所以藉機讓他長長教訓。」
燕榆,宰輔次子,君後的嫡親弟弟,換言之,那是客戶的好大兒,二領導的寶貝弟弟。
若大領導為了他,讓燕榆有個好歹,他豈不是間接得罪了客戶和二領導?以後很容易被穿小鞋啊。
慕徐行的心思一會一變,正打算做一個三年計劃時,殿外忽然傳來宮人的請安聲。
是大領導來探望他了。
作者有話說:
如今的慕徐行:討好領導!拉踩同事!收攬下屬!爭取客戶!完成使命!我就是事業逼大男主!
以後的慕徐行:嗚嗚嗚嗚陛下不愛我,她只是利用我,她愛的是慕遲嗚嗚嗚嗚歡宜香和莞莞類卿怎麼都讓我攤上了嗚嗚嗚嗚
第32章
雪後的霖京城格外寧靜,光是無聲的,黑鞘似的樹枝上裹了一層冰封,壓下所有生機與靈動。
偌大的皇城裡,只能聽到宮人掃雪時沙沙的響動,像一群沒有靈魂的傀儡。
鄔寧躲在狐裘下,坐在轎攆上,心口莫名其妙地傳來一陣刺痛。她打發了燕老夫人,原想去見一見燕柏,不知怎麼臨時改了口,又回到雲歸樓。
一進內殿,見慕遲已經醒了,臉上有了些血色,便輕舒了口氣,笑著問:「藥喝了嗎?」
慕遲點了一下頭。
鄔寧走過去,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頰,一冷一熱,相差甚大,想起自己剛從外面進來,手實在很涼,於是微微俯下身,試圖額頭去貼他的額頭。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他忽然將臉偏向另一邊:「陛,陛下別離太近,當心過了病氣。」
真奇怪……
分明長相,聲音,語調,都是鄔寧所熟悉的那個人,但他避開的瞬間,一股巨大的陌生感猶如海浪一般席捲而來,鄔寧仿佛從一場朦朧迷離的夢中驟然驚醒,恍惚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將要被深海吞噬的礁石上。
從前陪著她,想要隨她乘風破浪,亦甘願與她共赴海底的少年,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夜幕降臨前。
白鷗片刻盤旋,是礁石寂寥一生中為數不多的禮物。
現在,老天爺把禮物收回去了。
鄔寧緩緩站直身,走到炭爐跟前,背對著他說:「小遲,還記得我昨晚答應過你的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