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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穩三個月了?這麼快。」
「是啊,原以為她身子弱,不會那麼容易有孕。」
「那燕榆該很高興吧,過完年他就可以做小舅舅了。」
你一言,我一語,看上去是有來有往的閒談,可燕柏心知肚明,鄔寧完全是隨口附和,她走神的時候,總習慣重複一個動作,譬如現在,她一直轉動著手裡的杯盞。
燕柏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頭,覺得鄔寧和自己之間有一道越不過去的溝壑,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沒辦法。燕柏不能欺騙自己,這幾個月以來,鄔寧漸漸在長大,有心事,並且能藏得住心事了。
兄妹似乎就是這樣,一旦長大,便再也不復從前的親密無間。
……
鄔寧去找慕遲的時候,已然黃昏了。
雲歸樓里吵吵嚷嚷,十分熱鬧。
鄔寧聽見慕遲那帶著濃郁笑意的聲音:「小黑厲害吧,別說是放在這!就是放在遂州,那也是常勝將軍!」
「少爺,你這命未免太好了,隨隨便便就撿了個大金頭。」喊少爺的,必是小山,他很不甘心地說:「等入夜,我也上御花園逮一隻去,就不信打不過你的小黑。」
「哼!做夢!」
鄔寧走進去,就見慕遲捧著銅絲籠子坐在門檻上,那幾個宮人都圍在他身邊,根本沒發覺鄔寧的到來。
還是正對著宮門的慕遲最先瞧見她,磕磕絆絆的喚:「陛,陛下。」
宮人們聞言,也慌裡慌張的轉過身來,紛紛參拜。
鄔寧盯著慕遲,夕陽穿過庭中古樹的枝葉,斑斑駁駁的散落在他身上,令人感到無比溫暖。
「小遲。」鄔寧問:「我們去澄碧湖划船好不好?」
笑意從那對深深的酒窩漾開,慕遲步伐輕快,幾乎是跑到鄔寧跟前:「划船,好啊,可我不會。」
「我教你,很容易的。」
「你別嫌我笨就行。」
「怎麼會呢。」
慕遲回過頭,把銅絲籠子和小黑一併交給徐山,然後迫不及待地說:「走吧走吧。」
鄔寧的笑已不能達眼底,她握住慕遲的手,一前一後的朝御花園走去。
傍晚的御花園與晌午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象,四周幽幽暗暗的,慕遲也不知怎麼,比晌午安靜許多,鄔寧能感覺到他掌心沁出一點濕潤的水汽,於是對一眾宮人道:「你們不必跟著了,就在這等著。」
鄔寧水性極好,此處離澄碧湖又不算太遠,想來不會出什麼意外,宮人們便沒有多言。
只剩他們倆,慕遲自在了些,將手抽出來,往身上蹭了蹭:「有點熱,我都出汗了,這天,風絲都沒有,你不熱嗎?」
他分明是不習慣十指緊扣這麼親密的行為,卻笨拙的想找個合適的藉口。
小遲,小遲。
鄔寧在心裡默默喚他,但又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好,乾脆逕自去向澄碧湖。
慕遲亦步亦趨的跟著鄔寧,身體稍稍往前傾,看鄔寧的眼色問:「你不高興啦?」
「沒有啊。」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
在察言觀色這件事上,慕遲比小狗還敏銳,任憑鄔寧一再否認,他仍能感覺到鄔寧情緒低落。
他也比小狗更會哄人。
鄔寧垂眸,看著那隻攥緊自己袖口的手,不自覺的笑了一聲。
慕遲好似沒聽見,很專注的走路。不一會便到了澄碧湖畔。
在那殘荷叢中泊定著一條小船,小船有些年頭了,看上去頗為陳舊,那是宮人用來清理殘荷與水藻的。
用不著鄔寧吩咐,慕遲無師自通的解開麻繩,把小船拖拽到岸邊,因為生得俊逸,做這種粗活都是賞心悅目的。
鄔寧先跳上船,坐到裡邊,慕遲也學著她的樣子跳上去,只是沒那麼輕盈,船狠狠搖晃了一下,慕遲趕忙蹲下身,迭聲說:「別別別……」
鄔寧又被他狼狽的樣子逗笑:「沒事的,掉不下去,就算掉下去了,我也能給你撈上來。」
慕遲紅著臉,一本正經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小心駛得萬年船知不知道?」說完,蜷起一雙長腿,規規矩矩的坐下。
「行行行,我小心。」
鄔寧握住木漿,很費力地划船,慕遲倒像個小姑娘似的將手指伸進湖水裡,開開心心的撥弄著水花。
「欸,你不要跟我學划船了?」
「要啊,我先看看你怎麼劃的。」他對澄碧湖更感興趣:「這裡面有魚嗎?」
鄔寧點點頭:「當然有,我時常來釣魚吃。」
夕陽西下,天色愈發朦朧,湖面上仿佛升騰起氤氳的白霧,和慕遲的聲音一樣清朗柔潤:「宮裡比我想像的好玩多了。」
他竟然說這牢獄一般的地方「好玩」。
也是,對一個容易滿足的人而言,到哪裡都容易快樂。
鄔寧停下手中的動作,笑著問他:「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年,半年,或者更短,你最想做什麼?」
「這問題,也太不吉利了吧。」
「世事無常啊,萬一呢。」鄔寧輕聲說:「我今日一直在想,萬一,我突然消失不見了,回顧此生,會不會有所遺憾。」
慕遲坐直身,蹙著眉頭苦思了片刻:「平定北漠算不算?」
「算,只有這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