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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後,尼祿先是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閉上眼之前,他短暫又貧乏的一生在眼前閃過,光怪陸離的畫面上流過雨水的濕痕,如萬花筒一般失真又遙遠。

  尼祿看著陌生又破敗的天花板,渾身又黏又熱,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來到了雨林。然後他看見歪著頭抱著自己的赫爾格,以及他頭頂斷掉的獸角,頓時就明白了。

  尼祿一時間千種滋味湧上心頭,他餘光瞥見不遠處地上放著的玻璃罐,閉了閉眼,有點不敢面對赫伯特。

  他一動,赫爾格立刻就醒了,他迷迷瞪瞪的,眼下泛著烏青,還冒著胡茬,憔悴得不行。他幾乎是本能地第一時間查看尼祿,見尼祿張開眼看著他,先是一愣,而後滿面全是擔憂:「你怎麼樣?」

  可能是受傷和病痛讓他脆弱,尼祿一下有點想哭——他幾乎從來很難為自己或為別人產生想哭的衝動,不論是看悲情的電影,讀悲傷的小說,還是被誤解、被冷對,亦或是被冤枉被責難的時候。但是這一刻,他心底某種人性的東西被無限放大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其實特別想活著。

  他吃了赫爾格的角,喝了他的血,切切實實地擁有了一部分的他。或許正是這樣,他就連心臟搏動的頻率都更像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

  他看著赫爾格頭頂,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赫爾格見他一直一語不發,著急了:「哪裡痛?是不是肩膀?你怎麼了,燒糊塗了?」

  尼祿搖搖頭:「好累,但我想……我今天應該不會死了。」

  赫爾格一瞬間清醒過來,瞪大眼看著他:「真的嗎?」

  「嗯,」尼祿點點頭,摸著赫爾格的頭髮,小心翼翼避開那殘缺獸角鮮紅的斷面:「害你擔心了,對不起。」

  赫爾格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他鬆開僵硬的胳膊,一時間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結巴道:「嚇……嚇我一跳。」

  尼祿微笑了一下,他渾身都髒兮兮、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他試著坐直身體稍微活動一下,忽覺飢腸轆轆。

  尼祿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好像,有點餓。」

  這麼說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簡直餓得前胸貼後背,赫爾格驚喜道:「真的嗎?覺得餓是好事,我出去找點吃的。」

  「去哪找?」尼祿問。

  「不知道,到處找找吧,包都丟了,吃的和水都沒了。」赫爾格說著站起來,猛然一陣頭暈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尼祿連忙扶住他:「怎麼了?」

  「沒事兒,站起來得有點猛,」赫爾格說,「問題不大,你就別操心我了。」

  尼祿正還要說什麼,赫爾格忽然眉頭一皺,半跪起身子,將他護住,悄聲說:「有人來了。」

  「什……」尼祿豎起耳朵仔細聽——燒退之後,他感到自己似乎尤為耳聰目明,一些很遙遠或是稀碎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能看得出赫爾格也已經疲憊不堪,但還是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將尼祿塞進牆角初的陰影里,自己貼在門後,屏氣凝神觀察著。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赫爾格對他豎起兩根手指,意思是「有兩個人」。尼祿點了點頭,四下找了一根靠在壁爐邊的火鉗握在手中,腳下仍有些虛浮。正常情況下,二對二不是什麼難事,赫爾格一個人就能搞定。但如今兩人都是殘兵敗將,戰力大打折扣,如果面對兩個重種獸人自衛隊員,結果實在不太好說——他倆誰也經受不起再受傷了。

  唯一的期待,便是這不明來路的二人趕緊拐彎,不要好巧不巧進到這間漏風漏雨的破屋裡。

  然而腳步聲愈發清晰,近到連尼祿都能將落葉枯枝被踩碎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終於,夕陽斜射的光輝被門口的兩團陰影遮擋住了。尼祿下意識放緩呼吸握緊了火鉗,而赫爾格也微微躬身做好備戰架勢。

  破爛的木門被吱吱呀呀地推開了,率先進來的人似乎並未注意到門後的赫爾格,而是盯著那團燃盡的火堆吃了一驚:「咦?有人來過了嗎?」

  赫爾格聞聲一愣——這人的嗓音似乎有些耳熟,而尼祿也大為驚訝,他從角落裡走出,不敢相信道:「桑克斯?」

  桑克斯表情更為震愕:「先……先生!?」

  兩人同時道:「你/您怎麼在這?」

  赫爾格這時才釋放氣息從門後走出:「你不是早跑了嗎?」

  「你!」桑克斯張大了嘴,「你你……你怎麼也在?」

  赫爾格並未回答他,而是越過他看向他身後——一個白髮的獸人少年緩緩走進來,怯生生地抬起頭,不確定地左右打量。

  「是你。」赫爾格想起來了——這是那時在「洞穴」里,象山的寵物男孩。他記得男孩兒彼時是被尼祿救了下來,然後安排桑克斯給送走的。

  男孩兒似乎也認出了他倆,但還是有些搞不清狀況,他明明是個獸人,卻滿眼怯生生地躲在身為雅人的桑克斯身後。赫爾格又想起另一件事來:「一區大樓里的航空艇,是你開走的吧?」

  桑克斯噎了一下,飛快地瞟了尼祿一眼,點點頭說:「是。」

  半晌他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尼祿沒有搭腔。

  「我……我沒有想到。當時先生已經好幾周沒回來過了,我聽說研究所安排了專門的出逃接駁車,所以以為您早離開了。」桑克斯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想到,我竟然……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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