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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無比安靜,只有赫爾格微微喘息的聲音,饒是獸人身強體壯、體質過人,但畢竟身上背著一百多斤的負重,加上精神一直高度緊張,也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尼祿能夠感覺道他胳膊肌肉該是開始酸了,下行的速度也不如最初利索,但他不敢說話,怕赫爾格一分神沒抓牢踩空。

  尼祿自己也被肩膀上的槍傷折磨得夠嗆,他只有一隻胳膊能用,就算僵硬到快要抽筋也不敢鬆手,怕稍一動就墜入深淵。

  兩人都在咬牙堅持,彼此全無交流,赫爾格不知爬了多久,靴子忽然踩到了水裡。

  他愣了一下,尼祿反應過來,精神過來:「箱底有儲水?」

  赫爾格還在發懵:「到底了?」

  「水有多深?」尼祿問。

  「不知道。」赫爾格伸長腿去夠,水立刻漫過腳踝灌進了他的靴子裡,赫爾格收回腳徒勞地甩了甩,再次伸腿試探。這下他的褲腿也被打濕,水深直接沒過了膝蓋,大約至他大腿處的高度,赫爾格終於踩到了堅硬的箱底。

  「放我下來,你休息一會兒。」尼祿說。

  赫爾格不為所動,尼祿耐心道:「這條水道有好幾公里長的,需要休息一下,不然等我走不動了,你還怎麼背我。」

  「你現在別說話,你說什麼我也不愛聽。」赫爾格仍是不高興。

  尼祿充滿無奈地笑了笑,說:「醫藥箱裡有個注射針劑,給我來一個。」

  赫爾格皺眉停下了動作,問:「是什麼?」

  「提神抗疲勞的,」尼祿說,「你以前也見過我用,在我通宵工作的時候。」

  赫爾格想了想同意了,他緩緩曲腿,讓尼祿慢慢落到地上,打開手電筒朝四周照了一圈——漆黑的水面隨他動作盪起一圈圈淺淺的波紋,波紋的盡頭勉強能瞥見一點圓弧形的水箱的邊緣。

  靠近邊緣的地方抬起來了一處稍高些的平台,赫爾格邁開腿,嘩啦啦的水聲在這個密閉幽靜的空間裡十分響亮,尼祿跟在他身後——水裡走路本就有阻力,他胳膊又沒法動,走起來更是費勁。

  赫爾格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也半分柔和也不見,但他還是牽起尼祿一隻手,帶著他向前走。

  兩人爬上平台坐下,赫爾格把靴子脫下來倒出一桶水,隨手擱在一邊,然後翻出包內的乾糧和水給尼祿分了些吃。尼祿單手打開醫藥箱裡的一個小鋁盒,取出一隻黃綠相間的針管,對赫爾格說:「幫我擼下袖子。」

  「嗯。」赫爾格圈著他手腕,把袖子推到臂彎處,忽然眼尖看見一個紅色的小印記。「那是什麼?」赫爾格問。

  尼祿抬起眼看他,赫爾格納悶道:「怎麼了?」

  尼祿側過身子,就著微弱的手電光線展示給他看,那竟然是一個小小的花體字母「H」。

  赫爾格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有的?」

  「嗯……應該是上上周,之前一直有點發炎,不過這幾天基本全好了。」尼祿的語氣輕鬆得好像在回憶他上上周吃了什麼,繼續道:「幫我扎針,直接戳下去,然後推到底。」

  「上上周……」那不就是他還因為「背叛」被關禁閉的時間嗎,赫爾格仍在震驚——那時候他還以為尼祿一定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自己了,可他卻竟然去紋了一個「H」在身上。

  赫爾格腦子頓時被這份新信息搞得一團亂,他機械地接過了針筒,衝著尼祿手臂戳了下去。

  「如果不是我對那個獸人手軟,你就不會受傷。」赫爾格忽然說,「我當時不想開槍殺他,只把他踹暈了。」

  尼祿慢慢把袖子放下來,靜靜看著他。

  「如果在你說你要先下井梯的時候我同意了,你也不會受傷。」赫爾格又說。

  「我不這麼想,」尼祿卻顯得不太有所謂,「如果我沒有受傷,那麼受傷的就會是你。要說我們兩個有誰更有希望逃出這裡,去到雨林,那一定是你。如果再選一次,我還是會擋那顆子彈。」

  赫爾格皺起眉,尼祿又說:「當年你哥哥也是這樣,如果不是放慢腳步照顧我,還給我餵血,他搞不好是可以走到雨林的。那麼他現在將躺在家鄉的故土中安息,你也不必來到城市,更不必遭受這一切。」

  說罷,尼祿便閉上眼,頭輕輕靠在牆上,眉頭微蹙。他身上的冷汗都蒸乾了,熱量隨失去的血一齊散去,槍傷處陣陣發痛,他靜靜等待著藥劑起效。

  這頭赫爾格卻忍不住思考起尼祿的話來。

  如果哥哥當時成功回到了家裡,這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嗎?

  那麼,他不就根本不會遇見尼祿了嗎?

  同時,他又不合時宜地想——赫爾格是H,赫伯特也是H。

  算了,都什麼時候了還糾結這種事,尼祿才剛為自己擋子彈而受了重傷。

  可尼祿也說了,如果自己鬆手掉下去,裝著哥哥屍首的玻璃罐子也會摔碎。

  道奇之前的話突兀地響起於他腦海——他說智人本質上是沒有心的,他們只是在模仿,模仿愛、親情和羈絆。

  赫爾格甩了甩頭,對於萌生出這些想法的自己感到厭煩。這本來就是一個悖論,尼祿永遠也無法證明他的任何選擇有多少是出於完全自發的意願,自己也永遠無法徹底相信他的說辭,如果一定要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根本不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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