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竹之戀(八)
風熙湛見到眼前的這個女子時,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臉色蒼白卻眼角含笑,比起他,她更像是一個病人。
「公子,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神醫。」
李星闌一本正經的胡說讓躲在暗處的子都和子充都佩服,
「見過神醫。」
「奴家姓朱,字詩音,公子不必多禮。」
神醫似是有意把自己的閨名介紹的如此詳細,風熙湛有些怔愣,
「公子請坐。」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乾淨,當她微涼的雙手撫過他的雙腿時,那一直躁動不安的疼痛似都減輕了,
「有勞音神醫了。」
音神醫?是啊,世上再無音側妃,也再不會有人喚她音兒了,她需要接受這個新身份,反正也不用裝很久。
「公子的腿近來可是疼痛難忍?」
風熙湛點點頭,有些自嘲地說道:「就好像它們不屬於我一樣,想竭力地掙脫我。」
音神醫的手抖了一抖,似是深吸了一口氣,她繼續用手替他按摩著,細心周到的,不放過一個地方,說也奇怪,風熙湛府上請過很多大夫為他用不同的方法按摩各種穴位,但都收效甚微,但是這音神醫看似毫無章法的輕揉,竟然真的舒服許多。
「公子的腿與常人不同,自是不能按照普通的學位療法,要如此這般一節一節的疏通它們的脈絡,疼痛方可舒緩。」
音神醫直白的話語讓子都和子充差點忍不住,也是,竹子做成的雙腿,那脈絡自然是與竹一樣,要一節一節的。
李星闌似也恍然大悟,「多謝神醫指點。」
風熙湛慢慢地已經聽不到身邊人都在說什麼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舒心寧靜的感覺了,就那麼緩緩睡去了。
「好了,凝神香會讓他好好睡上一覺了。」
音神醫這才貪婪的多看了風熙湛幾眼,她細細地幫他整理了碎發,拿了披風蓋在了他的身上,
「我以為你會想多跟他說幾句話。」
李星闌的話讓音神醫有些微愣,她著實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是最不食人間煙火,不懂這些人間情愛的嗎。
「見他一面已足矣,多說無益,如今我法力全失,他腦中設的禁制也不知何時會失效,就這樣吧,今生緣已了。」
音神醫的身子有些微晃,她撐在桌子上的手也開始泛白髮抖,「等他醒來,就帶他回去吧。若有一日,他記起那些前塵往事,告訴他不必介懷,我沒有遺憾,亦不曾後悔。」
說完,這個纖細的身影就向後直直地倒了下去,李星闌上前一步扶住她,
「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好。」
這個字是音側妃,音神醫,朱詩音,聖音竹,最後說的一句話,她去的時候臉上帶著笑,似乎很滿足。
阿蔓回到別院的時候,太子已離開,她看著躺在那裡已失去全部生氣的人兒時,有一種莫名的傷心,
「阿蔓,你去哪裡了?」
子充的話阿蔓恍若未聞,她想起了這一日的相處,多麼溫柔通透的一個女子啊,
「子都,我們把她帶回不迷谷吧。」
「好。明日我們就回去。」
「嗯?這麼快?能不能再等兩天,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
「你能有什么正經事啊?還不是。。。」
子充沒有說完,腦袋就得到了子都的一記暴擊,齜牙咧嘴的他趕緊閉嘴了,
「儘快,我們不能耽擱太久。」
子都沒有問阿蔓想做什麼,無論什麼,他都會幫她。
逸王府,風宸匪得知音側妃已死的消息時,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一瞬,
「派人去通知阿蔓姑娘來王府一敘。」
「是。」暗衛的聲音從屋頂傳來。
「等一下。」
風宸匪停頓了一下,「告訴她,今晚戌時,碧湖悅亭。」說完,他不禁自嘲一笑,沒想到他竟然怕了一個小姑娘。
不過片刻,風宸匪就得到了阿蔓拒絕邀約的消息,說實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雖不知何原因,小丫頭確實很迷他,此番竟然。。。
「阿蔓姑娘還說,她有時間會來找世子的,讓世子等著她。」
「好,就看看你在搞什麼鬼。」風宸匪自言自語著。
「還有一個剛剛從宮裡傳來的消息,皇上醒了。」
「哦?他醒的還真是時候。」
風宸匪一邊說著就看到老管家跌跌撞撞的向這邊跑過來,「看來,我的麻煩也來了。」
整個皇城因為風塵然清醒的消息被炸的開了鍋,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究竟傳言中病入膏肓的皇上是真的好了還是一時的迴光返照?無論如何,人們都急於確定事情的真相,可是皇后,各宮娘娘,各部大臣,甚至太子和二皇子都被拒之了門外,更讓大家摸不著頭腦的是皇上竟然召見了逸王世子,一時間,整個皇城人心惶惶。
風宸匪謙卑地跪在地上足足半個時辰了,即使在這炎炎夏日,大理石的冰涼依舊讓他的雙膝有些承受不住,不過他知道他不能問,只能等。
屏風後面的床上時不時傳來皇上粗重的呼吸聲,偶爾還伴有一兩聲強烈的咳嗽,
「風宸匪。」蒼老的聲音讓人難以想像風塵然還不到五十歲。
「臣在。」
「你好大的膽子。」
「臣惶恐。」
「不要以為朕不知道在朕昏迷的期間,那個狼子野心的不孝子和你都幹了些什麼?」
「臣不敢,望皇上莫要聽信小人讒言,誤會了二殿下。」
風宸匪說到小人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角落裡站著的李星闌。
「誤會?不敢?你們有什麼是不敢的,朕又有什麼好誤會的?事到如今,你們就差逼宮弒君了?」
「臣不敢。」風宸匪嘴裡說著不敢,聲音中卻沒有絲毫的膽怯。
風塵然突然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直到他再也撐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
「皇上。」李星闌趕緊上前,搭脈之後,才稍稍鬆口氣。
「這口瘀血吐出來,舒服多了,國師說得不錯,原來動怒真的有助朕疏通經脈。」
風塵然這時仿佛才注意到依然跪在下邊的人,「起來吧,你那個身子比起朕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謝皇上。」風宸匪手腳並用有些狼狽的站了起來,旁邊的宮人並無一人上前幫忙,
「你父王可還好?」
「還是老樣子,太醫說餘生怕是都醒不過來了。」
「哦?當真有那麼嚴重?」
似乎過了很久的一瞬之後,「是。」風宸匪還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個字。
說了這麼會兒話,風塵然似乎又有些不舒服了,李星闌讓宮人餵了他一顆黑色的丹藥,
「你可知你身上的牽機變是何人所下?」風塵然的問話讓風宸匪眼神一變,
「臣不知。」
「說起來朕的皇后也是個狠毒之人,那年你才多大,四歲還是五歲?她也下的去手,但念在此毒並沒有傷你性命,朕給了她改過自新的機會,可是他們母子如今卻得寸進尺。」
風宸匪知道,皇上輕描淡寫的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風宸匪,如今你知道了這些,是否還是選擇風熙柏?」
「臣誰都不選,臣只忠於皇上,忠於南山國。」
「好,好一個逸王世子,好一個忠於皇上,那朕問你,你是忠於朕這個皇上,還是日後你要扶他上位的那一個?」
風塵然一把推倒了床前的屏風,他虛弱的站立在風宸匪面前,渾身帶著肅殺之氣,不過就在風宸匪也抬頭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又有了變化,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你。。。」風塵然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你不是她。」他有些趔趄地後退了幾步,「看來朕真的是老了,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子了,朕有幾年未見過你了?」他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認真的問話。
「五年了。」
「原來如此,原來。。。你走吧,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再進宮。」
風宸匪步出皇上寢宮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外面整齊佩刀站立的御林軍正嚴陳以待,似乎就等皇上一聲令下,就會破門而入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