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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是在一間茅草屋中。她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容:"殷淺?"

  那面龐清秀溫柔的女子應了一聲,卻奇道:"你認識我?"

  不對。眼前這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殷淺。聽殷淺問,女童搖了搖頭,低聲說:"大約是我認錯了。"

  盛沐怕兔子找不到自己,掙扎著要走,殷淺卻說,帶她回來的時候在泥濘的山路上撿到了這個。她說著,揚了揚手中因為浸水而糊作一團的兔兒袋,袋口露出一些濕透的草藥。

  盛沐看著袋子,鼻子有些澀,笑了笑,並不避諱泥濘,接過兔兒袋。

  山雨一下就是連日,殷淺讓盛沐住下養病。她瞧著溫柔,在有些事情上卻是意外地固執。

  盛沐無法,只得暫且住下幾日,但是卻時不時指點殷淺一些草藥知識。

  殷淺是自小在深山裡長大,前些日子,連相依為命的阿翁也去世了。她就獨居在山上。

  說來也奇,山澤多精怪,時下又是亂世,除了無害的精怪外,一些邪祟也是橫行無忌。而殷淺所居山嶺附近,連個嶺南常見的藤蘿小妖也不見,而與殷淺隔了幾重山頭的嶺外人家,九頭鳥這等凶物也曾出現。

  但殷淺又的確是個凡人。

  過了一段時日,大約是熟了,殷淺一次交談中,十分甜蜜地告訴盛沐,說自己已經有良人了。良人是個溫柔體貼的人,生得也好看極了。只是近日不在家中,而是在外行軍。

  行軍?這個世道,在外行軍,無論是領兵還是為卒,那都是虎狼之徒.....

  而從殷淺的口中聽來,她這位良人,似乎是個教養良好,溫柔敦厚的世家子弟。

  且不論那人是不是如殷淺口中所說,單以他每每在雷雨天離去,便是可疑之處。

  如果殷淺沒有異常,那這古怪,恐怕就出在殷淺的這位良人身上。

  盛沐望著殷淺溫柔的側臉,還是決定再住幾日。

  這兩個都是溫和的人,殷淺久獨居,孤獨慣了,很歡喜多了個伴。兩人相處得很愉快。連恢復了的兔子突然說話,殷淺也只是驚異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

  殷淺比盛沐真實的年齡還大了幾歲,又有救命之恩。盛沐就改口叫她殷姊。

  殷淺是個溫柔的人。但是盛沐卻發現:她很無知。

  這種無知,是被人刻意塑造成的。病好後,盛沐每日都會背著藥簍與兔兒袋下山去,然後滿身狼狽地很晚才回來。殷淺心疼道"阿妹每日都去摘草藥,是要拿去山下換錢吧。怎麼換個錢也要這麼辛苦呢,是不是那些村民欺負你了?"

  而此時的嶺南比中原腹地要安穩得多,可是百姓仍然困苦得買不起藥。盛沐會一些粗淺醫術,她是去降服邪祟與無償救治百姓的。

  何況殷淺說的山腳那個村莊,早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是殷淺仍說的剎有介事。

  當有一次盛沐提及人間的情況的時候,殷淺竟然很快樂而樂觀地回答:"早先是有過不好的感覺,但是阿琅說朝廷很快就把戰亂給平了,阿琅是從軍的,說不定就有他的一份功勞呢。"

  殷淺又說自己原先很傷心一位朋友的重病,無藥可醫。但是阿琅說後來就好啦。只是那朋友後來病好後又變壞了,同她絕了交。

  阿琅就是殷淺的那位良人。

  盛沐看了她許久,終於忍不住問她:你信嗎?

  殷淺笑得爛漫:"我自己看到的啊。"她的手無意識在絞動著。

  阿琅說的,應......都是真的。

  她也去走過,也去山頂上眺望過,一切都如阿琅所說。走來走去,都是一幅世俗的平淡日子,不如山裡有趣。她偷偷看了幾個舊日朋友,覺著沒意思,就回山里等阿琅了。

  只是.....好像有些太平淡了。

  盛沐總算知道了那個結界是設在哪裡的。

  那是她心裡的結界。

  盛沐看著殷淺經常念叨著阿琅,偶爾念叨起阿翁帶她下山的舊時回憶。

  她看不見自己朋友葬身的墳前,野草有了半人高。也看不見她時常念叨和眺望的山下小村子,已經是焦土與廢墟。

  甚至不知道自己下山時碰到的那些東西都是冰冷的幻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一個結界保護著,她所謂的走出去看看,其實根本是在附近的幾座山嶺附近打轉,根本走不了多遠。當然,別的人也根本進不來。而盛沐因為特殊的體質,無意中進了這個結界。

  她活在被人打造出來的安穩歲月里,生活的重心都圍繞著那個人給的愛情。

  一個人,被以愛情與保護的名義,圈作了一隻金絲雀。

  盛沐看著這樣的殷淺,沉默許久,有一日,對她說:"殷姊,我要走了。這裡很安穩,但是外面的世界,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我做不到無視。"

  殷淺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盛沐頓了頓,還是嘆息:"我許是殘忍的罷。但是我真的認為:愛一個人,不是這樣愛的。"

  盛沐不知道殷淺的那個良人到底是什麼人。但是愛一個人,不是他給你什麼,你就應該無保留地接受什麼。

  殷淺活的很快樂,但是也很不安,很恐懼。

  「阿姊,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清楚那個人到底給了你什麼。然後,再作出選擇:要這樣的生活,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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