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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濘不堪的地面,在馬蹄踏下後,濺起的泥水,使得人與馬都是滿身的濕冷。

  在這雨霧的迷濛干擾下,在這泥濘的沾粘下,整個世界好像都是濕答答,霧沉沉,模糊而令人不安的。所以凝聚在那馬上女子的目光,就更多了。

  她側騎在馬上,靠在那神色惶恐而淒淒的男子懷裡,微微蜷縮著身子,只肯露出一側的身子與小半的面容。

  然而,女子外露的肌膚是瑩白而幾近於透明的,偶爾有雨絲打在上面,也很快就散去劃開了,只使玉色更清透明亮。

  在模糊而迷幻朦朧的雨中世界裡,她似乎始終是唯一明亮而真切的。

  漸漸,陰沉而直欲壓下的烏雲散了,陽光一縷縷飄了出來。

  日光照下,金光自鱗甲上反射出一片冰冷的肅殺。

  遠遠望去,兵戈與鱗甲上反射的光連成了一片,看不到盡頭。

  而驛道周邊,煙樹古蘿,清幽而深美的蜀中花草,在這光前,顯得竟是如此嬌嫩脆弱。

  馬上的錦衣男子看著這一幕,他忽然有些哆嗦。不由自主摟緊了懷中女子。

  前方傳來一陣騷動,很快有人向大夏軍中的將領稟報此事。

  主事者沉吟片刻,策馬來到錦衣男子身旁,向他笑道:"孟國主,前方弟兄發現了一個橫臥於泥濘中的小娘子,觀其形貌衣著,似乎是蜀中人士。"

  被稱為"孟國主"的錦衣男子不敢看他,低聲用夏語道:"一切全憑將軍處置便是。"

  將領與他言語著,目光卻一直不動聲色,又頗為放肆地在他懷著女子外露的一點肌膚與面容上巡迴。

  待得了錦衣男子的音訊,他才堪堪收回目光,正要轉身吩咐部下將那小娘子收入軍中,忽聽泉水濺起,擊山石。身後另一道帶著濃重蜀音,卻富於表現美妙的聲音響起:"妾尚且差一女侍。"

  那錦衣男子懷中的女子竟微微起身,仰出了面容。

  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

  將領瞧得有些恍惚,結結巴巴應了,轉瞬又想唾罵自己。眼刀直釘了那懷擁美人的錦衣男子幾眼,暗嘆幾聲懦夫。想起來時君主的吩咐,也只得按耐下來,策馬遠了幾步,招來部下,叫那些兵卒手腳放乾淨,把那小娘子安妥帶過來。

  盛沐高燒退後,醒來的時候,張開雙眸,就呼吸一滯。只見冰肌玉骨的雲鬢女子,坐在團團簇擁而開的芙蓉花旁,正靜靜看著她。

  女子是冰玉骨肉的,然而容色里又有一種格外鮮活生動的美麗。這使得她像是活在人間的芙蓉花神。

  盛沐聽到她嘆息著說:"雖然大夏國主不許輕易擾民,然而軍中久曠,多是齷齪好色輩。小娘子,休要輕易離了我身旁。"

  後來,盛沐才知道,這位,就是艷名重巴蜀的費夫人。她正與丈夫蜀主孟旦一起,被"請去"夏京。

  盛沐就這樣,成了費夫人的女侍。

  夏軍給費夫人那新來的女侍也備了一匹馬。費夫人大多時候與孟旦共騎一匹,女侍就架馬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

  費夫人新來的這位女侍容貌雖然秀麗,大多時候又都沉默寡言,只有聽到費夫人喚"阿煙",才會上前低聲細語同費夫人說幾句話。

  夏軍中多數是北人,因為大夏國君不許擾民的命令,軍中隨行里除了幾位正主,沒有什麼蜀宮侍女之流人士。那些蜀中貴族大臣,則在另一批,與蜀國國主夫婦分開押送,以防意外。雖然蜀中貴族,大都學過一些被視為舊時官話的夏語,然而離得稍遠些,夏人就壓根聽不清明蜀中口音了,也不曉得那女侍到底是不是蜀中人士。

  礙於費夫人,軍中將領也不好多計較。畢竟,國主似乎對孟氏夫婦很是感興趣。

  一路行來,固然夏軍精銳,然而蜀道之崎嶇,是眾人實難預料的。走過一段路後,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夏軍最後決定休整半日再趕路。於是各自安營紮寨。

  蜀中此時春,雜樹生花,峭壁上斜生古松,山泉鳴濺,不時有婉轉的鳥鳴聲。

  孟氏夫婦所在是比較靜遠僻靜的營寨一角。夏軍固然看管嚴實,卻也並不怕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二人跑了。

  盛沐仰頭看著這一切,覺得心神一清。忽聽身後有人道:"蜀中景色可如舊?"

  盛沐怔了一怔,回頭,見是費夫人。不由苦笑道:"娘娘,盛某並非有意隱瞞......"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半吊子的蜀語可以瞞過費夫人。費夫人不以為意,只是看著那山泉流下,道:"如此光景,待出了蜀中,便再難重見。阿煙還是好好看看罷。"

  她走近古松,將一雙玉脂手浸了浸山泉,半晌,道:"阿煙日後還是喚夫人罷。"

  娘娘之呼,怕會刺了夏人之耳。

  盛沐默然片刻,才道:"夫人相救大恩,盛沐沒齒不敢忘。"

  兩人默默看了一會景色,不遠處忽然傳來男子有些悽惶的喚聲:"蕊兒,你在哪裡?蕊兒?"

  出蜀路上,孟旦的精神越來越脆弱,竟絲毫離不得費夫人了。

  女子抬起的手頓了頓,輕輕嘆息一聲,拂過一叢野山茶,向男子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應。直到孟旦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她撫著他的背,孟旦的呼吸才平復下來。

  蜀中不見戰亂天災,已有七十年安富。

  各地倉庫里綢緞堆山,珠玉生塵。每到春日,都城花香滿城,芙蓉開遍,四十里望之如錦繡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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