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那麼多年,她那麼努力在爭取記起來這一張臉。
盛清和的模樣,是她這些年睡去醒來無數次,都放不下的執念。
很多的不解,也都在她看到盛清和的臉時,有了答案。
她終於開始明白,為什麼萍水相逢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里。
明白了他的莫名靠近和她拒絕時的偶爾……不忍。
她無法等到天放光,在初冬的午夜,穿著單薄的連衣裙,就跑下樓去砸公寓底下的鮮花店門。
她怕上帝並非善待她如此,怕下一秒她會發現這個失而復得的機會……僅僅只是一個觸不可及的夢。
住店的店主阿姨罵罵咧咧地起床應門,見到門外只是一個瘦弱的年輕女子,臉色稍微緩和一點。
「您好,我要包裝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看到店主一身厚重棉服,淡墨這才感覺到室外氣溫低。
店主奇怪地看著她:「最早的貨源三點才會上門。小姐,你有精神病吧!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枯萎的,不新鮮的也沒關係,只要是九百九十九朵就可以。」她的表情太過認真,截斷了店主後面將要吐槽的內容。
**********
夜深街道空曠無比,淡墨車行的速度,是從未有過的疾馳。
快到無法停止,似要車毀人亡。
她去過那片公寓一次,甚至在那裡,曾經將他壓倒在地。
可當再度站在他的樓下,卻開始膽怯。
那是深愛過的人才會懂的近情情怯。
這一路,她眼前閃過太多景象。
街邊默默無語的街燈,轉換的紅綠信號燈……閃著細碎微光的樓宇。
可無論看到什麼,她的眼前,始終停留著他的模樣。
怎麼能忘,怎麼會忘?!
那是她的整個青春,也是她當年規劃里的全部未來。
淡墨捏捏自己的臉,告訴自己:「笑。」
不用想也知道很僵硬。
再笑,然後才摁響了門鈴。
門開前的數分鐘,很多的畫面在淡墨腦海里閃回而後消失。
那場大火……
她和盛清和最後一次碰面的分崩離析……
她甚至設想到,這麼久沒有表露身份,如果他是為報復自己而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他和另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她該怎麼辦?
她該把對方丟下樓,還是找根領帶捆在床頭上鎖住不放?
可當言許那張臉出現在她眼前,她看著他瞳孔里那個縮小的自己,卻突然失了言語,更遑論行動。
言許的眉輕蹙,那是她在當年的盛清和臉上,從未見過的表情。
盛清和永遠溫和地笑,化解她周身的一切陰霾。
言許沒問淡墨為什麼凌晨前來,淡墨卻不能在尷尬中去繼續浪費更多的五年,更多的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淡墨捧著的那束玫瑰,蔫的、碎的,甚至乾枯的花朵都有。
很糟糕的開頭。
她這一生從沒有這樣送花給人。
淡墨抽出插在花束上的卡片,將其打開遞給言許,內里的漢字寥寥幾個:九百九十九朵。
是她在兌現當時自己雖然沒接受,卻也沒有拒絕的約定。
他來N市找人。
她要幫忙找。
找到那個人之後,她買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給他。
而他要轉送給他找到的那個人。
「湊不出九百九十九朵,九十九朵也沒有。」
她只能在卡片上寫九百九十九朵這個數量充數……淡墨掐了掐自己手掌心,語氣極度溫婉,雙眼卻逐漸赤紅。
當年在盛家給盛清和辦的葬禮上,她沒有落淚。
如今……卻無法止住眼眶的酸澀。
她身上的衣物很單薄,言許打量她狼狽的周身,眉頭蹙得更緊:「很難看。」
淡墨不知道他評價的是花,還是現下她這個人。
她下意識地反駁:「好看。是你審美不對。」
她還是這樣。
強硬而且生硬地將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別人。
言許微笑凝視她幾秒,最終側身讓她進門。
室內的暖意驅散淡墨身體上的些許涼意,她想問的太多,卻最終只是在言許關上門之後,從背後抱住他。
小心翼翼的。
用她全部的體溫,和所有的感情,用她當年慣常的偷襲盛清和的姿勢。
背後的身體太過柔軟,言許站著沒動,看到玫瑰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她的來意。
她的聲音,和他五年來夜不能寐時耳畔響起的那道一模一樣,她喚他:「清和,是你嗎?」
那是他丟掉很久,再不想撿拾起來的名字。
那是他一度徘徊在死亡邊緣時,最捨不得的聲音。
***********
淡墨不知道。
多天以前,紀式薇曾經和言許很嚴肅地交談過。就在他因為那個情愛妄想症的病人鍾林,去警局的時候。
「淡墨有過一個很愛的男朋友。我沒有見過,因為他已經不在了。」
紀式薇陳述完,言許點頭:「看得出來她有一段過去。」
「那人死了之後,她把自己活成了那人的樣子。她說自己從前刻薄、刁鑽,簡言之叫做壞。後來因為那人,變得溫和、良善,成了好人。她想用那人愛她的方式,去愛別人。她很努力,但是時隔越久,懷念就越多。所以她越來越像那個人,假裝她是他,就能安慰自己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