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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倪瓏曾經勸過他,去看一看長眠的傅雲聰,他卻始終邁不出那一步。無論傅雲聰臨終前如何安慰,都不能減輕他心頭沉重的枷鎖半分。

  仿佛一動,那二十多年的親情就會瞬間在他眼前傾塌,再不如初。

  那段時間,傅安年忙碌地幾乎難沾地面。種種隔閡加在一起,傅青城在某個夜深難眠之際從傅家旋梯上下來看到父母過世後就被鎖起來的舊房間裡亮起的燈光,第一個念頭其實是轉身就走,卻被身後即時傳來的推門聲釘在原地。

  幾步之距而已,傅安年思忖幾秒,聲音再低沉不過:「現在冷靜了?」

  隔著這樣晦暗的光線,傅青城依舊能看清傅安年眼底的無數血絲,因為在他眼中那完全複製而來。

  悲傷和自厭深入骨髓,漸滲漸疼,傅青城將傅安年如刺的眼神全盤接收。

  「想說對不起?」

  傅青城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刺向自己的下一句會是什麼,下一秒卻只看到摔碎在自己腳邊的舊相冊里,那一張已然泛黃的全家福。

  那時,他尚有父有母有爺爺。

  他微微彎□,佝僂著撿起邊角破碎的老相冊。

  那是母親的遺物。

  時光背後的真相,就這樣被摔出了冰山一角。

  **

  似乎沒有任何一種被時光掩埋的秘密被挖出來的時刻不傷筋動骨。

  初雪來臨的那天,傅青城在傅宅院子裡一動不動站了很久,仿佛雕像。

  直到傅安年的車燈映亮了滿目雪光。

  他移動著僵硬的身體到了傅安年車前,在他打開門的那一刻立即問:「小叔,你為什麼終身不娶?」

  傅安年皺眉看他一身銀裝素裹:「外面很冷,進去再說。」

  再說?

  先是沉默,後是執著:「不遺憾嗎?無妻——無子。」

  聽著身後傳來的問句,傅安年的步速依舊勻稱,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連同他堅持的沉默。

  此去經年,始終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曾經錯過些什麼。

  **

  久經風霜洗禮。

  傅青城在離開傅宅回公寓的路上就開始頭重腳輕。

  舊照片,翻山越嶺得來的種種線索,以及現在被他攥在手裡的那一紙報告……

  渾渾噩噩開了門,撲到洗手間後水聲足足響了半個小時,依舊沒能肅清滿腹污穢。挪到床上的瞬間幾乎就已人事不知。

  從衛如蘇的不告而別到傅雲聰的猝然離世再到募然被揭穿的身世,數月來的心力交瘁,徹底榨乾了他用來硬撐的最後一絲氣力。

  最後,還是久久得不到他音信的季念琛上門把燒得沒了意識的他丟到醫院。

  成池帶著倪瓏去看他的時候,他只剩低燒纏綿不斷,卻是整宿整宿的失眠,氣色差到了極點。

  「考驗我們承受力呢?都像你這樣,隨便發個燒就能死人。」

  倪瓏掐了掐成池的胳膊:「阿城,你別聽他瞎說。不過,需不需要我幫忙?」

  **

  那個時候,其實他很少會懷念衛如蘇。

  除了失眠時不能自已的跳出她的身影,他偶爾懷念,也是希望她過得不幸福。

  就此病癒出院後進了倪瓏的診所。

  他的病例只疊了數頁,夢靨與失眠依舊猖狂不已。命運的車輪卻再次碾碎了他那顆僅僅表面尚且安寧的心。

  成池死了。

  那個命都可以給他的哥哥毫無預兆的離世。

  **

  二十餘年的人生,再沒有一年比那一個春夏秋冬更無四季輪迴的感覺。

  僅餘寒徹入骨,冬涼一種。

  那個時侯,傅青城最早到醫院,成池還維持著最後的清明等著他出現。

  成池躺在走廊里孤零零的推床上,渾身浴血。

  那一刻的哀慟幾乎不能自持,心臟瞬間裂開無數細紋,傅青城的眼淚啪嗒一滴落在成池滿是鮮血的掌面上。

  「你是個男人,怎麼——能掉眼淚。」成池微微一笑,還記得數落傅青城。

  「如果——我是說如果,幫我給——小瓏找——個好男人。」

  「別人再好,倪瓏也不會想要。」

  「阿城……」

  「我求你活下來。」求你。

  「……」

  如此僵持,最終還是他敗下陣來。

  「你放心」,傅青城艱難地吞咽,「只要我還在」。

  他看著那個歷來溫潤的男人異常堅持的握著手機,艱難地維持語調平穩,對著那個尚不知半分的女子說:「在做餅乾?」

  「烤糊了我可不吃。」

  ……

  以至於後來倪瓏在距離那張白布一步之距的時候,哭喊著退出去,揪著傅青城的手問:「不是他對不對?他剛剛還打電話教我餅乾烤的好一點,就在剛才,你不信翻我手機,一定是搞錯了,搞錯了!他怎麼敢留下我一個,怎麼敢……」

  成池的死,帶走了他最後的眼淚,以及笑容。

  該如何忘掉。

  「批准你蹭一輩子飯,多養你一個人又不算什麼。我們孩子都打算生一堆,這個也可以讓你隨便挑一個養養看!」

  **

  還沒等到成池的葬禮,倪瓏在無休止的自我封閉中已然崩潰。她本是心理醫生,任何的勸說切入點於她而言都沒有任何作用。

  直到,那個募然被發現的小生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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