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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是溫柔地商榷,相思卻用自己眯縫著的眼睛硬生生從衛如蘇的表情里看到幾絲恐嚇的意味。
他很快從衛如蘇身上爬下去,赤著腳站在客廳里:「你又嚇唬我,小心我告狀。」
話畢就蹭蹭跑回臥室和周公纏綿去了。
衛如蘇揉捏太陽穴,身體裡疲乏的因子和心緒不寧糾纏在一起。窗外的雨聲漸歇,天幕卻更加晦暗不明。
「這麼晚還不睡,你該不會是在思春吧?」
「沒一句好話,抓緊滾回去睡你的覺。」
衛子慕挑挑眉,倚著白淨的牆壁聳肩:「我巴不得睡死,我今兒一天可沒少被白帆那個女人騷擾。我說,別人談個戀愛我比當事人還累,你至少同情同情我吧?!」
「同情你?這個提議倒是可以考慮。」衛如蘇摁了摁自己的手掌關節,衛子慕識相地很快鑽回自己的地盤。
門關了又開,某人壯著膽子扔了一句話出來:「死女人,真是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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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女人?
衛如蘇對著這三個字笑了又笑,最終簡單收拾一番下樓。
招呼計程車的時候,眼角一掃,突然看到不遠處花壇邊的熟悉車型。
幸好。她慢慢踱過去,黯淡的光線中那個伏在方向盤上的身影躍入眼前。衛如蘇心頭一跳,敲了敲車窗。車門打開的那一刻,一陣嗆人的煙味飄了出來。
他過去是從不抽菸的。一半是他自己厭惡,一半是她堅決不許。
衛如蘇捋平自己眉心的褶皺:「是想學人家男主角那樣深情嗎?深夜等在這裡。」
她語調輕快,不忘嫌惡地揮揮手阻擋煙味的侵襲:「不良嗜好還是少沾惹為妙。」
「陪我坐會兒。」衛如蘇不確定這一刻傅青城擠出的那個表情是不是笑,輕微的弧度眨眼即逝,簡直像是她眼花一般。
衛如蘇乖乖地靠坐在他身旁。
「相思惦記了你一晚上哎!」她安穩下就試圖扭轉急轉冰凍的氣氛。
卻被他幾個字就給帶了回去。
「如蘇,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他問得隨意,語氣哀涼,根本不等她的回答就繼續說下去。
衛如蘇直覺她應該阻斷他的下文,急忙出聲:「那交換好了。我先說,然後你再說。」
果然,傅青城停了下來,結果卻不是衛如蘇想要的:「你不能讓我一次嗎?」
簡直被他話中的委屈撞聾了耳朵,衛如蘇還沒來得及補充,就聽到了他已然說出口的下文。
「有一個孩子,從小目睹父母關係冷淡,連同床異夢都算不上。在他印象里,他們就一直是分居,直到某一天齊齊葬入墳墓。」他輕聲笑,聽在衛如蘇耳中格外刺耳。
「你說可不可笑?活著的時候想要那麼無關,死後卻被永遠綁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以為自己父母雙亡的那個孩子,在某一天碰巧發現自己的生身父親尚在人間,還是自己無比熱愛的親人;最可笑不過……」
衛如蘇還在等傅青城的下文,他卻不肯再說一個字,不配合地盯著暗淡的夜,默聲的雨。
「你這張要哭要笑的臉才最可笑不過。」衛如蘇扳過他的肩頭,手臂輕輕一攏輕身摟他入懷。雖然姿勢再僵硬不過,雖然兩兩觸碰的體溫俱是冰涼。
有些相對無言的時光,卻比千言萬語更加動聽。
這個擁抱,就好像記憶里當年衛彥池離世的時候,她默不作聲,還放了他鴿子。他卻翻遍R市的醫院,給予她的那個懷抱一樣溫暖。
那時的她不信的東西太多,尤其愛情;那時的他,卻一心一意飛蛾撲火,心無旁騖。
她要是當初的他,該有多恨她的捨棄?
突然就釋然了自己輕而易舉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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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衛如蘇是帶著相思一起去看傅安年的。
早就確認過傅青城此時不在,到了目的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再次詢問。
林止腳步微微停滯,牽著相思的手緊了緊:「阿城昨天有打過招呼,今天上午不會過來,放心。」
衛如蘇輕輕點頭,很快便見到孤身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
相思怯怯地趴在她身旁,沒了初次見傅安年時的好動活潑,明顯是一副不想靠近的樣子。
衛如蘇扯扯相思的手臂,拉他上前:「相思,乖。」
「傅爺爺。」相思軟軟地輕聲一喚,衛如蘇就讓林止帶他出去。相思依舊不情不願,不時撇頭回視她。
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下傅安年和她兩個人。
「很抱歉,我不能讓相思直接喚你爺爺。」
床上那人側了側身看她,並無任何表情波動,直到她的下一句話出口:「我想青城也從未叫過你爸爸。」
「如蘇,你今天來,該不會是想要看我的笑話?」粗嘎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再突兀不過。
「我需要知道幾個答案。」
傅安年點點頭示意她問。
「為什麼不告訴青城你是他的父親?」
沒有任何回音。
「當初,為什麼你那麼堅持要拆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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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撥了內線幾次都無人應答,最終決定推開門看看傅青城是否已經離奇消失。
果然,偌大的辦公室觸目所及無半隻人影。
一旁狹長的休息室里,修長的皮製躺椅上,側臥的身影顫抖地頻率卻降不下來。脊背的傷疤配著陰涼的天氣隱隱作怪,散了滿地的止痛片正在涼薄地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