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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摔碎的手機四分五裂,正攤在他的眼前。

  他艱難地從窗邊踱至床畔,摁下床頭燈的開關。如豆燈光霎時灑了下來,將他裹了進去,漫漫長夜中更顯寥落孤寂。

  他身上的襯衫異常凌亂,領口向下至腰側的紐扣全開,露出緊緻白皙的肌膚。鎖骨上下的吻痕分明可見,脖頸一側還帶著被女子指甲刮傷的痕跡,幾縷血絲慢慢外滲。

  凌亂的床鋪,倒在一旁的角櫃、衣架,撕扯過後的衣服碎片,無一例外彰顯著這裡片刻前的狂風暴雨。

  他把指尖握拳,抵在腰腹間傳來悶痛的地方,那裡已是青紫一片。

  她離開前的背影那般決絕,迅風一般消失不見,甚至沒有留給他直起身板,站起來的一點時間。

  溫存的記憶猶在,掌心的溫度未涼,她的蕭瑟語氣尚存餘音。

  她說——倪瓏。

  **

  拉線聲不能更加緩慢,幾乎是在電話被接通的瞬間,傅青城的話就砸了過去:「你、做、了、什、麼?」

  「正在睡覺,被你打斷了」,蠱惑人心的聲線帶著明顯調笑的意味,「五天了,你怎麼才聯繫我。」

  五天。

  「倪、端,」他難得停頓,「我正式宣布,我對你的耐心完全耗盡了。看在你死去姐姐的份上,明天太陽升起之前離開R市。不然,我派人歡、送你。」

  在掛掉電話的那一刻,他分明聽到刺耳的尖叫,卻毅然決然不加猶豫。

  ***

  五天。

  為這一刻,她預謀了多久?

  清脆的物體墜地聲毫無預兆的闖進耳間,他微微側身,看到一道璀璨的光在他眼前閃了一下,轉瞬消失。

  被她扔掉的鑽戒,就這樣從燈罩上滾落下來。

  那顆星,那顆心。

  他將它拾起包進掌心,用力握緊,直至猩紅的血順著指縫滴落下來。

  單調的鈴聲突兀地打破一室蕭索。

  「衛小姐已經安全到家。」

  掛掉電話,他鬆開握著鑽戒的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唯有占線的提醒。

  從心臟滲出的寒意漸漸漫過四肢百骸,從什麼時候起,我愛你,成了世上我無力解釋清楚的難題。

  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腹,以僵硬的走姿下樓,不一會兒,明亮的車燈消失在湖岸夜色之間。

  **

  衛如蘇跌跌撞撞回到久未置足的小屋時,打開門,滿室腐氣撲面。

  墜到谷底的心情繼續下沉,如同眼前蒙塵的種種物件。

  世上男人都是演技派,不然不會有那麼多戲由他們來挑大樑。衛如蘇回想傅青城眼底最後的顏色,發現自己竟然已然遺忘。

  「如蘇,你在搞什麼?」久未碰過的答錄機里傳來依舊稚嫩的聲音,「木頭沖我發飆哎,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錯,不過投胎時歪了一點兒進了你的肚子。說正事兒,你到底在搞什麼?」

  是啊,在搞什麼?

  搞得這般人生大亂。

  衛如蘇立刻坐直了身子,撥給白帆:「幫個忙,幫我訂一張去倫敦的機票,儘快。」

  「又怎麼了?」白帆話里有當她在玩過家家的意思。

  「阿白,這個男人太難吃,我被噎到了。再幫個忙,不許再問。」

  **

  又是這座公寓樓底,與前次不同的是,這次是他一個人在蹲守。

  傅青城熄了火,望向漆黑一片的那扇窗。沒多會兒,就摁響了門鈴。

  內里死一般的寂靜,與門外這喧囂的鈴聲形成強烈的反差。

  衛如蘇耳朵里塞滿機械的鈴聲,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愣了半響。

  一拖再拖,拖到她的堅持僅剩半分,外面卻突然沒了聲響。衛如蘇從衛生間裡邁步出來,望著那扇又聾又啞的門,直直立著。

  門鈴斷了,那人是走了吧?

  **

  從樓上下來的傅青城,此刻望著六樓的高度,微微嘆了口氣,這要是爬上去,只怕是傷上加傷。

  只是,剛攀附在一樓的塑鋼窗上,安靜已久的手機卻突然唱了起來。

  一摁接聽,許久未見的林叔火急火燎地說:「阿城,出事了。」

  傅安年急病入院,已是昏迷不醒。

  傅青城抬頭望了望那扇緊閉的窗,匆忙跳了下來落在地面上,最後一眼回望,看到的是暖黃色的紗簾悠悠飄蕩。

  **

  醫院。

  林止站在手術室外,眉心緊蹙,那樣倉惶的神色讓傅青城一觸到心緒便不斷下沉。

  「怎麼回事?」

  林止欲言又止,終於痛下決心坦言:「這是這個月以來,第三次入院。」

  林止沒說,除夕那天傅安年剛從醫院出來,他撥了一晚傅青城的電話,結果卻永遠是無人應答。那人整晚黯然,失了平時冷靜地模樣。那頓並不完滿的年夜飯,可能是他在這世間的最後一次年終餐。

  **

  消毒水的味道異常苦澀,望著眼前被推入病房的羸弱男人。傅青城眨眼間看到了他耳後那一縷白髮。

  原來,他已經老了這麼多年。而自己也有好些時光不曾這般細細看過他。

  血緣,真是煽情到極致的東西。

  醫生的話從傅青城耳中鑽出來落到面前這個沾惹風霜的男人臉上,他在那一刻間的驟然蒼老讓傅青城粹不及防。

  死,曾經是多麼遙遠的事情。而傅青城曾經以為,那會與眼前此人那般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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