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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他已經形成套路。

  出手敲打的位置都已經對她的力道有了免疫力。

  她吸了口氣,語調涼薄:「喬樾,鑑於認識二十年,我才沒揍你那個地方。看對眼,你就上;不順眼,就讓她滾。」

  「再問我這種雜七雜八沒用的事兒,我指不定也讓你……滾。」

  她的視線犀利:「你要聽的意見只能來自你的心,別人說再多,都是廢話。」

  「問我這些兒女情長……呵,你一把年紀,還需要我這個後生教你?」

  她的動作和她的話速度一樣快。

  讓人猝不及防,來不及接收。

  在這個喬樾以為平靜了許久,一句話開口能起風慢慢吹出新的生活的日子裡,他最後的記憶是商流沙解開安全帶,細長的手臂探到駕駛位前方,解開車門鎖。

  她下車,和這些年來的許許多多個日子一樣,沒說再見,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沒有回頭。

  只留給他「砰」一聲甩門的聲音。

  喬樾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慢慢收緊,控制住手不去錘向方向盤上的喇叭。

  弄巧成拙。

  他是不需要她教他如何拒絕。

  他不需要建議。

  他已經在聽到邀約的第一時刻便回絕了對方。

  沒有任何猶豫,不需要做哪怕一秒鐘的考慮。

  可現在,他在畫蛇添足些什麼?

  春逝,夏流,秋過,冬至。

  那麼多年,她已經知曉他所有的秘密,而現在,他竟是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分享這最後一個。

  他竟然過了這麼多年,才想要拋棄暗示直白地同她分享這最重要的一個。

  人人謂而今的他自信、謙恭、平和、人硬心軟。

  鮮有人知道他也曾自卑、乖戾、心硬身軟。

  除了他更沒有人知道,這改變,歸功於她。

  他一生中遭遇的劫難很多,但救贖只有一個。

  ****

  夜裡,風透窗紗。

  商流沙沒有關窗,指尖些許煙火明滅。

  近幾年活得越來越固執。

  可瘋癲狂歡,可沉默寡言。

  買這座小院時,就是力排眾議。

  許久不碰,竟覺得煙的味道嗆人,喉嚨乾澀。

  習慣的力量和不再習慣的力量都是可怕的。

  初碰這個東西的時候,還是因為少時的朋友虞聽。

  那個想活八百年,最後卻連活十八年都是奢望,已經去世的虞聽。

  虞聽病重時曾經對她說,一輩子活得太過規矩,臨了很多事情想要去碰去做,體驗過再死。

  煙,是其中之一。

  人在少時總會有這樣一個因為教室座次相鄰而關係起步,又在常年一起去廁所的路上情感加深,最後成為生命中和家人一樣重要的地位非凡的朋友。

  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命里的這一個,只能陪她一程。

  她和虞聽一起嘗煙的味道。

  看虞聽在醫院裡偷襲醫生側臉。

  和她一起剪掉長發,頂著光頭嘲笑彼此的新鮮面貌。

  她更看過很多虞聽自詡寫得最好看的那三個字:許驚蟄。

  還聽虞聽自嘲:「我要是死了,也算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這可也是天長地久的一種。」

  虞聽說自己想得開。

  死就死,沒告白就不告白帶進墳墓。

  如果沒見過她薄被下抖動的身影,商流沙信。

  虞聽說希望她和許驚蟄保持聯繫。能幫她對那個人好,就別對他壞。

  這世上沒人能替代別人。

  商流沙不想,可她在做。

  他聯繫,她會應答,但不會主動。

  頭皮微麻。

  午後喬樾問得那個問題在她耳邊閃回。

  一陣嗡嗡作響。

  那時她掛掉了許驚蟄的電話,如今拿出手機,撥了回去。

  許驚蟄接得很快,聲音壓得很低:「流沙,很晚了,還不睡?」

  她嗯了一聲。

  他似是快步移到別處,手機聽筒里此刻有風聲遞到她耳側。

  許驚蟄的聲音夾雜著淡笑,比平時透過媒體播出來的聲音柔軟很多:「中午很忙?」

  商流沙沒答,只反問:「在片場?」

  「嗯。電影快上畫,配合宣傳錄製一些短片。」他還解釋,「我的部分已經結束」。

  聊多久都沒關係。

  眼前的菸灰又一截垂落,看它燃盡,原來比吸盡漫長那麼多。

  商流沙又問:「中午找我有事?」

  許驚蟄繼續淡笑:「沒有。」

  商流沙確認:「沒有?」

  「現在沒有,不早了,掛掉電話,你去睡。明天你休息夠,我再來電,那時才有。」

  商流沙不想和他玩文字遊戲:「那好,再見。」

  她說了一共不足二十個字,許驚蟄翹唇,沒掛,反而改口:「我現在想見你。」

  商流沙扔給他一句:「可以。但你最好是有正事兒。不然……」

  她留白,但許驚蟄已經懂。

  ****

  許驚蟄身份特殊,好在商流沙住得偏僻。

  他獨自駕車前來,不見時常隨身的那些工作人員。

  商流沙站在院外的昏黃路燈下等,燈光灑下來,將她完完整整地籠罩其內。

  許驚蟄下車摘掉遮面掩人耳目的口罩,沒有貿然提出進她家門,只邀請她上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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