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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的笑都那樣純粹,溫暖。
反觀她自己。這些年非洲的日曬,奔波勞累,憂慮……她好像都忘了真正的笑,是什麼模樣。
他身邊有這樣好的選擇,何必為了她這一株蒼老的樹,放棄這一片蔥蘢的森林。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蕭子規,再見。
僅僅這樣,唇角已經能感覺到眼淚的腥咸。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
而跟她相關的,都是難堪、不愉。
她不捨得將他拖進來,她是那樣自私的一個人,不允許任何人,將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亮色染黑,哪怕這個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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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候機大廳,依舊有不絕的人潮。
夜聞西落座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夜色,她的堂妹。
過去,她們並不親厚,如今,卻反而距離拉近一些。
她略微整理了下情緒接了起來:「這麼晚還不睡?」
夜色似乎很著急:「我聽大伯說你要走。」
夜聞西默認。
「怎麼會這麼快,我剛剛知道你回來過。」
變故突生,她離開夜家,離開n市那年,夜色還在國外。隨著夜色母親姜北薇改嫁蕭子規的父親蕭何,她們和夜家的聯絡本身也少了很多。
後來……她知道夜家人愛面子,一定粉飾太平,對外淡化那一場事故。
自己在別人轉達給夜色的部分中,只怕是旅醫海外,追求個人志向的那種人。
「爺爺明天生日」,夜色說,「他年紀大了,你知道的,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
「大伯提到見過你,爺爺想要見你。」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絕夜色,夜家……她的生父夜光遠,竟然還會向別人提起她。
「色/色,我是公幹回來。他——你大伯我只是意外打過一個照面,我有行程,要抓緊回去,沒有時間留在這裡訪親。」
好像唯恐她拒絕,夜色語速匆忙:「算我求你,改簽好不好?你在機場對不對?我馬上開車去機場接你。」
夜色電話掛得那樣快,快得她來不及再次回絕。
她握著手機出神,更多的回憶翻滾出來。
那個夏天的雨似乎格外大,將路面沖刷的一乾二淨。
她開車從學校回家的那個夜晚,生父夜光遠的妻子羅琳在電話里告訴她,夜光遠病了,要她回家勸他停工,注意休息。
她們一向交流不多,這為數不多的交流中,更多是羅琳對她的挖苦和諷刺。
牽扯到夜光遠……那個時候,自己一度覺得那個男人,自己的爸爸很可憐…——愛而不得、鬱鬱寡歡。
後來——
她匆忙開車回家,繞過漫水橋之後,看到前方對向的車輛明晃晃的前照燈。
距離太近,視線因為雨簾被遮蔽,能見度低。
她想要靠近路側山體讓行,卻不料對方的車擦向自己而來,而自己的車,卻在此刻剎車失靈。
再後來——
她記得羅琳陰狠的表情:「為了開車撞死我們,你預謀了多久?」
預謀?她冷笑無能。撞死他們?四輪車撞四輪車?情節更合理的編排,這難道不算是同歸於盡?
如果這是一個巧合,該有多巧?她碰巧剎車失靈,碰到撞到的那輛車裡的人是羅琳和夜斯臣。碰巧她在那個時間回家,而他們外出。
可是事故調查的結果是那樣巧。
是她的全責。
這場事故在很多人眼裡是那樣合情合理。
進門多年的私生女懷恨在心數年,一直盤算除掉同父異母的弟弟和繼母。
她在那場事故里受了輕傷,而她的弟弟——在icu掙扎了多天,終於奪回一條命,卻永遠地失去一條腿。
惡毒的私生女作惡是這樣合情合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故事很流暢連貫。畢竟,再厭惡私生女的主母,都不會為了趕眼中釘出門,而搭上自己親生兒子的健康,甚至差一點,就是生命。
那個時候,自己抱著他逝去的愛情不聞世事的生父怎麼說的?
他說:「聞聞,我不怪你,是我忽略你,沒有好好關愛你。」
他覺得是自己疏於管教,給她的關愛不夠讓她心生憤恨,所以即便她蓄意撞死弟弟也可以原諒?
任她如何解釋陳述,他都一言不發。
那個時候,如今想要見她的爺爺怎麼說的?
他說:「聞聞。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但那是你的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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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聞西強迫自己從回憶里拔/出來。
她想像自己回去見爺爺夜森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他會不會說:「我不怪你,人難免犯錯。」
她要的從來不是原諒,不是將就,不是容忍……而是身邊人的一份信任。
思緒還在往事裡沉浸,突然身旁的座椅上有人落座。
冰涼的雙手,被人塞進一杯熱牛奶。
蕭子規好看的臉就在她眼前,如假包換。
她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看,蕭子規禁不住蹙眉問:「這個喜好變了嗎?現在想喝什麼,告訴我,我再去買,不要湊合。」
她以為自己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可是為什麼他又這樣雲淡風輕地出現在自己身旁。
他將自己手裡拎著的大衣扔到她身上:「披上,自己動手,別指望我幫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