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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站在樓上,往下看。
安安穿一件湖藍色禮服,頭髮盤上去,身段窈窕,腰谷收的緊,每走一步都宛若水波蕩漾。
他眼前又是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背著包離開,他的左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
*
陸昂下了地鐵,從地鐵口上來,往前,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周圍有商場、寫字樓、小區,對面則是個話劇院。繁華而熱鬧的氣息撲面,就是人間。
陸昂沒去這些地方,他走進旁邊一條僻靜街道。再往裡走上幾百米,那兒有個派出所。
院子裡停了三四輛警車。
警徽莊嚴,肅穆。
陸昂抬頭,看了看。
門崗問,什麼事?
陸昂說,來報導。
很快,有人領他進去。
二層的派出所小樓格外忙碌,有接到電話立刻出警的,有接待居民耐心諮詢的,走廊盡頭的審訊室還時不時傳來吵鬧聲——兩個人開車互相別來別去,置氣,最後差點打起來。
陸昂打量這一切。
派出所的所長姓孫,孫海華。四十來歲,寸頭,人高馬大,人很精神。見到陸昂,他伸出手說:「歡迎你,陸昂。」
陸昂簡單一握。
知道他的情況,孫海華問:「恢復的怎麼樣?」
「還行。」陸昂依舊這樣回答。
「再休息一段時間吧。」孫海華給他倒了杯水,勸道,「不能耽誤復健。」
陸昂笑:「沒事,我看所里挺忙的。」
提到所里的事,孫海華就止不住話了,「是忙啊!這麼大片地方就咱們一個派出所,所里人手實在排不開,再加上今年又有幾個老同志要退休……」
如此陸昂便堅持:「那我就不休息了。」
「也行!」孫海華為人爽快,考慮到陸昂的身體狀況,他安排陸昂去後面的文職崗位,那樣比較輕鬆。陸昂只說:「我閒不下來。」
孫海華想了想,說:「老齊六月要退休,你明天先跟他熟悉片裡情況。」
「好。」
*
派出所資金不多,宿舍有點老。所里了解陸昂的情況,特地給他安排了一個單人間。
一張床,一對桌椅,還有一個衣櫃。
拉開門是個單獨的小陽台。
之前不知是誰住,陽台上還留著一盆仙人掌。
陸昂將包擱在桌上。
他拿著煙去外面。
這個小陽台有點西曬,但不難受。太陽遙遙掛在天邊,溫暖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陸昂靠在陽台,點了一支煙。
煙霧裊裊,他半眯著眼,低頭,打量自己的左手。
陸昂嘗試蜷了一下。
除了食指微微彎曲,再沒有其他反應。
所有的驚心動魄到最後,都變成身上無言的傷口。
陸昂沉默抽菸……
依舊是密不透光的叢林,依舊是下過雨後的泥濘,依舊是落荒而逃的羅坤,他回頭,再度不可思議——昂哥,你真的是警察?!
那種震驚、那種信任被出賣的崩潰刺痛眼底,伴隨著砰的一聲——
子彈徑直從後面打過來,從他胸膛穿過,將他身上的T恤徹底染紅。
硝煙味很重,陸昂倒下的那一刻,整片叢林安靜的像座墳墓,他的孤墳。
開槍的人操著蹩腳的中文罵:「又是該死的公安!早該殺了他!」
宋志抽出腰間的刀,毫不猶豫地捅了他兩刀,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的長命縷,再一刀下去……
陸昂陡然睜開眼。
五點多,外面天亮了,北方天亮的早。
沒有硝煙,沒有鈍痛,更沒有羅坤和宋志。
陸昂慢慢坐起來。他刷牙,洗臉。穿上運動長衣長褲,陸昂推開門。他走向晨曦。
他必須儘快恢復。
*
昨晚的慶功宴弄到很晚,再加上早上沒課,安安躲在寢室睡了一會兒懶覺——輝姐本想安排她住公司公寓,可安安不願意。安安脾氣又倔又臭,輝姐在某些時候真拿她沒辦法,只能耳提面命警告:「最近在談幾個片約,一定要注重個人形象。」另外,輝姐無情通知安安:「我已經和趙顯平解除你的兼職合同。」——哪兒還有女明星在酒吧兼職唱歌?簡直聞所未聞!
「輝姐!那是我自己的事!」安安氣炸。
輝姐仍面無表情地提醒:「你現在是公司的人,必須遵守公司規定。」
安安:「……」
枕頭邊手機響個不停——這也是公司給她的新手機,怕記者,怕泄露隱私——安安摸出來。
這個號碼沒有姓名。
知道公司電話的人不多,安安接起來,那邊的人大喇喇說:「快起床。帶你去個地方。」
是沈寂。
安安直接回他:「沒空。」
沈寂根本不在乎:「你今天上午沒課,也沒工作,快起來。」
「不去。」安安依舊堅持,就要掛電話,沈寂告訴她:「我現在就在你寢室樓下。」他又威脅:「你不起來,我就立刻發新聞,說你是我新歡,說我要跟你表白。」
「……」
這是哪兒跟哪兒?
安安徹底服了這人的厚臉皮,她爬起來。安安下樓,沈寂果然在她們樓下。他開的車一向招搖,安安翻了個白眼。
沈寂從駕駛位探過身,給她開了副駕駛門,「快點。」他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