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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昂便又走遠了,一步一步,再聽不見。
安安還是倚著門,沒有動。
*
陸昂走出這個牙科診所,外面已經有車在等他了,「昂哥,羅哥讓我送你回去。」司機特別客氣。
陸昂點了點下巴。他似乎懶得再多說一個字,陸昂直接坐進車裡,手裡的東西這才鬆開。
那是一件t恤,滿是斑駁血跡。
他剛剛換下來的。
就在聽到外面安安的聲音時,他隨便找了一件衣服穿上。
也說不清緣由,大概,就是不想讓她看見吧。
摸出煙,陸昂咬在齒間。
手裡有些使不上力,打火機打了兩次,他才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陸昂又慢慢吐出來。
耳邊,還是她咄咄逼人的聲音,你跟著羅哥一起出去,怎麼就羅哥出事了……
陸昂垂眸,輕輕笑了笑。
*
「哥,到底怎麼回事嗎?」看著羅坤身上的血,羅紅倩還是掉眼淚。
安安站在後面,站在刺鼻的血腥味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羅坤扯了扯衣服,解釋道:「這些血不是我的,是昂哥的。」
「啊——?」羅紅倩滯住了。
安安一僵。陰影里,她慢慢轉過臉來。
床上,羅坤還在罵:「那老不死的居然也早有準備,他媽的一直想對付我!今天幸虧昂哥替我挨了那一下。」
「他要不要緊?!」羅紅倩立刻尖叫。
安安也怔怔看著羅坤。
「昂哥身體不要緊,他吃得消。」羅坤安慰了一句,還是罵,「媽的!老子就不該聽那個老不死的攛掇!這次多虧了昂哥,要不是他,我……」
回憶起那一幕,羅坤還是心有餘悸。
那支槍直直指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一點點,就差一點!
如果不是陸昂……
羅坤手抖了一抖,閉上眼。
他仿佛又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候家裡窮啊,他攤上小兒麻痹症,沒錢治,打小廢掉一條腿。所有的人都欺負他,將他揍得半死,揍成個豬樣。那天他也是跟過街老鼠一樣躲著回家,偏偏路上被幾個小混混揪住了,往死里打。他抱頭蹲在那兒,痛得嗷嗷直叫。忽然,就有人走過來。他漫不經心的笑,這是幹嘛?
羅坤從人縫裡探過腦袋,就看到了陸昂。
那次之後,他就跟著陸昂混了。
他認定了他是最好的兄弟,如今居然因為羅運華瞎逼逼幾句,就懷疑陸昂?
那個老不死的!
羅坤又罵了一句。
羅紅倩抹了抹眼淚,說:「哥,我想去看看昂哥。」
「明天再去吧,讓他好好休息。」
「哦。」羅紅倩乖巧點頭。
安安一直站在門邊的陰影里,她聽到這會兒,終於開口鎮定告辭:「羅哥,我先走了。」
羅坤似乎這才注意到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安安,他說:「去吧。」
*
安安從那個小診所急匆匆出來,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她在街邊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回意興闌珊。
胖子見到她,連松好幾口氣:「大小姐,你終於來了!」——安安在這兒唱了一段時間,儼然已成台柱。她長得好看,歌聲又亮,來捧場的人不比陪酒的少。
在胖子的催促聲中,安安走上台。
幾束燈柱直直打過來,還是刺目。刺到眼底,安安忽然覺得無比難受。那一片白茫茫中,她什麼都看不見了,她只能看到……有個人朝她走過來,又經過她,默然離開。
那些都是他的血。
都是他的。
安安站在麥克風架前,耳邊,音樂已經開始播放。
那旋律明明很耳熟,可安安張了張口,她什麼都唱不出來。
愣了兩秒,她直接說:「對不起。」
安安匆匆跑下台。
「哎——」胖子在後面追,「怎麼回事啊?」
安安說:「不唱了,今天請假。」
外面夜色正濃,小巷內各種粉紅燈箱曖昧閃爍,街邊有女人在嬉笑拉客。安安一路跑過去,她跑得很快,頭髮也跑散開了,她來不及重新紮起來。
那些打得很碎的發梢被涼風揚起來,全是她最最純真的渴望與悸動。
*
安安跑得很快,跑得氣喘吁吁。
眼見那個小院子近了,就近在眼前了,不過幾步之遙,安安突然又停下來,她扶著牆喘氣。
這個夜很寂靜。安安能到旁邊人家的電視機聲,不知在看什麼,哈哈大笑,偶爾還有說話聲,一片熱鬧。整條小巷,唯獨陸昂住的院子是安靜的。
沒有燈,一切暗著。
兩扇鐵門緊閉。
安安指甲輕輕摳著牆,她靜靜看著那兩扇鐵門。
她明明說過不再見他的,他更是對她不屑一顧,他還惦記著那個人……低下眼,眨了眨,安安正要離開,忽然,身後傳來汽車聲,還有人開門下來。安安悄悄觀望——
居然是羅紅倩!
安安沉默兩秒,連忙從中間的窄巷子裡繞過去,再轉到後面,安安輕拍羅紅倩的肩膀。
「咦,你怎麼來了?」羅紅倩提著飯盒,回頭疑惑。
安安無奈聳肩,淡定道:「胖子聽說昂哥傷了,讓我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