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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深夜,他腿上被銀絲所傷之處,突然痛起來。原本想熬到第二日再去請大夫的,可疼痛實在難耐,他只得勉強起身。雙腿下地,不過走了一步,就是一股錐心之痛。他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踉蹌之間,也不知絆到什麼,懷豐一下子摔倒在旁。咣當一聲,震得他身子發麻,雙腿巨痛。若不是自持大家公子的風範,他恨不得發泄咒罵幾句才好。

  前幾日為了方便照顧阿秀,顧懷豐特意住在阿秀旁邊的廂房內。此時,阿秀正在閉目打坐,耳朵卻極靈。甫一聽到隔壁的動靜,她就睜開了眼,不待遲疑,握起一旁的幽縈,往那邊探去。

  半夜三更,月朗星稀,這座不大的後院中沒有任何動靜,別說是人影了,就連個尋常出沒的鬼影都沒有。

  到顧懷豐房前,阿秀心中擔憂,仍然是飛起一腳,利落地踹開房門。

  砰地一聲,月色照進來,正好落在一個僅著中衣的男子身上。他撐著個桌腿沿,勉強要站起身。見阿秀突然之間撞進來,顧懷豐不禁一愣,又很是尷尬。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竟被她瞧了去。

  阿秀哪兒知道此人的心思。她連忙上前,扶他坐下,語帶關切道:「大人,你怎麼了?」話中還有著微微的顫音。先前他們一道從外面回來,還好好的,不過幾個時辰,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顧懷豐皺著眉,指了指自己的腿。阿秀忽然明白了什麼,她半蹲下身子。目光所及,那片雪白的中衣上頭,正一點點暈染出暗紅的血跡,像是開出了荼靡嬌艷的花。阿秀心中一凜,知他傷的不輕。

  顧懷豐被她這樣瞧著,有些不自在,兩腿往回縮了縮。

  阿秀卻扣住他受傷的腿,不由分說,一下子撩起中衣的褲腳。只見裡面緊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此時,早就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隨著阿秀的動作,就聽嘶的一聲,顧懷豐狠狠倒吸了一口氣。痛是痛,羞亦羞。他雙頰面色泛紅,與那雙桃花眼相映成輝。

  「……阿秀」

  他伸手相扶,可話還未說完,阿秀就仰面,靜靜望著他。兩道黛眉緊蹙,愁緒如遠山,眸子盈盈,在月色下,楚楚動人,又讓人垂憐。顧懷豐的心,沒來由的一軟,他的雙手垂在身側,就忘了要去阻攔。

  阿秀心疼道:「那一夜裡,你受過傷,中了毒?」不待對面那人回答,她扶他回了床榻,又道:「大人,我瞧你今夜是突然毒發,最糟糕的情形,莫過於毒發攻心。如今,來不及請大夫,我這兒有一味解毒的法子,你且忍耐一下,可好?」

  顧懷豐點頭,微笑道:「嗯,好,都隨你。」

  阿秀心中難受,面上仍擠出一個寬慰的笑意,只怕比哭還難看。她重新蹲下身子,目光落回那些染血的繃帶上。指尖小心翼翼地,一層層將其解開,生怕弄疼了顧懷豐。

  她的神色專注。懷豐從上面偷偷望下去,能看到一頭烏髮,從她肩頭隨意披散,格外柔美,還有微翹的睫毛,靈巧的鼻尖……這一切,都讓他歡喜不已。一時間,那種被撕裂的痛,也就減輕許多。

  露出最深處的傷口,裡面果然已經泛黑,阿秀心裡止不住地駭意,面上卻如常。她復又仰面,哄道:「大人,你閉上眼睛可好?」

  她的聲音柔柔,顧懷豐心底熨帖,聽話地闔上了雙眼。

  趁此機會,阿秀的手掌飛速靠近他的眉心,捏起一個訣法,口中振振有詞,是最尋常的昏睡咒。顧懷豐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種似曾相識襲上心頭,他剛要睜開眸子,腦袋便止不住地昏沉,身子一歪,昏睡了過去。

  阿秀能用的解毒法子,無非是仰仗自己這具百毒不侵的檀木……其實,她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將顧懷豐當成了要找之人。為了心念之人,為了贖清罪過,就算是要她魂飛魄散,阿秀都在所不惜,何況是要從她身上剜下一點解藥?

  顧懷豐醒時,迎兒與大夫已在身旁。他偏頭,環顧一圈,未見到阿秀的身影,眉間不由一蹙。「迎兒,阿秀呢?」他著急問道。

  迎兒正在等那位大夫開方子。聞言,她低低笑了,應道:「阿秀姑娘先前一直守在這兒,她面色看著不大好,我便勸姑娘去歇會兒。」

  經她一提,昨夜的情形浮上心頭,顧懷豐疑道:「大夫,我這傷……如何了?」他只記得阿秀說有個解毒的法子,可後頭的事情如何,卻怎麼都記不起來了。

  大夫捻須而笑:「顧大人,你體內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了,老朽只不過是替大人再開幾副清熱解暑的藥方罷了。」

  顧懷豐道了個謝,心底卻是狐疑萬分,他想要去瞧瞧阿秀,但又不忍打擾她休息。

  阿秀這一歇,就歇到了午後。她到顧懷豐房裡時,那人剛喝了熱藥,睡下了。身上蓋著軟被,額上密密發著虛汗。

  她輕輕坐在床榻邊,用絹子替他擦了擦汗。除此之外,阿秀只是靜靜看著這人。清雋的眉眼,束起的髮髻,還有瘦削的面頰,無一處不讓她看得入神。阿秀總覺得,也許這麼看著看著,就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

  阿秀目光痴痴,正落在顧懷豐臉龐上時,那人亦恰好睜開了眼。見她在望著自己,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簇光,很是璀璨奪目。顧懷豐想要撐坐起來,阿秀伸手摁在他肩上,搖了搖頭,勸道:「大人,你身子不好,還是好生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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