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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下了朝,皇帝坐龍輦離開後,大臣們才稀稀拉拉各自散了,孝瑜和幾個官員一齊往外走,這些人都是景祐十九年通過他手給提拔上來的,關係很是親近。

  一人狐疑道:「不知皇上宣賀大人二位是何事?」

  這話在孝瑜心中激起個不大不小的浪花,他並沒有接話,另外一人壓低聲,半遮半掩道:「聽聞當年先帝也是……」話不敢多說,說出來便是個死罪。

  孝瑜看了那人一眼,心底里便浮現出四個字——迴光返照,皇帝的身體情況他全都看在眼裡,如今突然變得精神奕奕,那只有這一個推測了,何況先帝當年還真就是這麼駕崩的。

  這兩年,他一直按著龐闕的意思示弱,可若是真到了這種緊要時候,孝瑜知道自己就該爭一爭了,如果等到那小兒登基再奪位,就又麻煩了。

  他出了宮,便去了安國公府,讓季堂替他將京衛等一干人物聯絡準備妥當,動手之日,也許就在今天,他不敢耽擱。

  且說長青宣賀治陶等人進入兩儀殿後,便將伺候的諸人通通屏退出來,殿門緊閉,不得任何人打擾。

  文墨來時還是這副樣子,便好奇問是怎麼回事,小平子拂塵一掃,笑道:「回娘娘,皇上宣了賀大人、邱大人覲見。」

  見皇后眉頭微皺,小平子忙畫蛇添足地解釋道:「是首輔賀大人,不是翰林院那位。」

  文墨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小平子捂嘴,憨憨一笑:「勞煩皇后娘娘再多等會。」

  許是聽到外頭的動靜,賀治陶二人沒一會兒就俯身退出殿來,見到皇后正色行了個禮,才慢慢告退,滿臉皆是凝重之意。

  文墨進了次室,長青仍端坐在首座,手裡托著盞茶發呆。

  他還未換常服,一身明黃袞服重重疊疊,很是威嚴。見到人來,他笑著問道:「皇后,朕今日穿什麼顏色的衣衫好?」

  文墨挑眉滿臉不解,長青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促狹一笑:「朕今日下朝時,隱隱約約聞到杏花的淡雅清香,便想著邀皇后一道去賞花,如何?」

  文墨噗嗤笑出聲來,配合著他故作鄭重福身道:「難得皇上好興致,臣妾定當奉陪。」她今日穿一身水綠色翡翠長裙,這樣一動,渺渺然仍如凌波仙子,長青很是喜歡。

  兩人研究了半晌,長青換了文墨最鍾愛的木紅色常服,坐了肩輿往御花園去,到了千步廊下才下來,牽著手往裡頭去。

  遠遠地就能瞧見白色粉色擠作一堆,熙熙攘攘,如雲似霽,又好像一大團一大團的輕柔棉絮,很是好看。

  到了杏林底下,早有內侍擺好了案幾,然後悄悄退至看不見的地方,只余帝後二人並肩而坐。

  長青微微仰面,入目皆是紛繁的花團還有翠綠的綠葉,花瓣輕輕柔柔隨風灑落,有些俏皮地就徑直往他白皙的臉上撲了過來。長青唇角上翹,比之花色更為明亮動人,他欣喜道:「沒想到這個時節了,還能見到杏花,真是不易。」

  他頓了頓,又嘆道:「我真是許久都沒仔細瞧過了。」話里很是遺憾,長青至今為政二十七年,享樂時間極少,有時連看一眼這世間最美的生機也成了個奢望。

  文墨心裡酸楚,但面上仍是歡愉的模樣,她寬慰道:「長青,若你想看,以後我們日日來,年年來,只怕你要看膩了。」

  長青淺笑,他道:「宮裡有什麼好看的,等此事了了,我們出宮轉轉,可好?」

  「去哪兒?」文墨順著他的話問道。

  長青想了想,認真答道:「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文墨偏頭看他,一臉怔忪,四目相對之下,長青輕佻道:「小娘子,來,給大爺笑一個。」

  文墨沒動,長青央道:「好墨兒,笑一個吧,我最喜歡看你的眼睛,彎起來像新月,也像柳梢,還像小舟,能夠飄到我的心裡。」

  文墨眼眶裡泛起熱意,她眨了眨,給生生隱了回去,她撫上那人清瘦的臉頰,指尖從額頭、眉梢、眼眸一一滑過,恨不得將他牢牢記在心裡,末了,文墨動情道:「長青,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這輩子最大的疼愛。

  說罷,她淺淺一笑,一如往昔,雖不絕色,雖已滄桑,但卻動人,這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捨去的溫暖。

  長青亦笑,任由她的指尖引起一陣陣戰慄,待游弋到唇邊時,反手將其捉住,親啄了一口。

  隔著漫天的杏雨,隔著颯颯的熱風,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半晌,先是繾綣,再是擔憂,終是哀傷,文墨知道,這一日,終是到了。

  「墨兒,若我今日出了事,遺詔在你書房的朱紅漆盒內,與那本小札在一起,一般人找不到……裡面有我擬得幾位輔政大臣,頗為可靠,可以用來掣肘他人……我今天也交代了賀治陶……」

  長青將頭輕輕靠在她單薄的削肩上,慢慢叮囑著,說到最後,聲音愈發低了,低不可聞,只剩薄唇一張一翕,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他終闔上了雙眸,滿臉倦容,不堪重負。這輩子,他活得極累,到這一刻昏迷,他的心也不敢輕鬆下來。

  文墨背挺得極直,她不敢動,因為他還倚在她的身上,這夫妻兩人到現在,已說不清誰是誰的支柱。

  過了片刻,文墨終以手掩面,淚水漫溢,從指縫中滴滴答答落在案几上,打在紗裙上,形成一灘又一灘化不開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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