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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忘了動作,只傻傻站著,像個呆頭鵝。

  「你在哪兒呢?」路遙又問了一遍。這一回,沒有方才那般銳利與沉穩,而是多了幾分誘哄的心思,酥酥麻麻的,落在人耳中,更像是一句淺淺的呢喃。

  頓住幾秒,他又低低說道:「簡單,我想見你。」

  實在是能夠蠱惑人心,要了人命!

  其實,這句話去掉一個字,才是路遙最想對簡單說的話,只是他不敢。輕佻與孟浪,是簡單最憎恨和忌諱的東西,路遙害怕嚇著她。

  想念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這些天,路遙是嘗夠了。

  就連某日在牌桌上,他都能沒頭沒腦地走神想到一句特矯情的詞——「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最丟臉的是,他一邊摸牌,一邊竟然念了出來。路遙因此被人笑慘了。有人揶揄:「哎呀呀,難得路公子詩意大發,要不要給你來個紅袖添香夜讀書,看你這些天夠素的,修身養性啊?」旁邊有人跟著瞎起鬨:「那什麼騎馬,招紅袖來著?」

  彈了彈菸灰,路遙睨了他們一眼,笑道:「『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沒文化真可怕。」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

  恰好有人推門而入,見到裡面這樣烏煙瘴氣腐敗不堪,跟個高級會所似的,氣急了,忍不住跳腳:「喂,這裡是醫院,你們……」

  有人應道:「得,紅袖來了,咱們撤,別打擾路公子辦事。」那些人見慣了風月,就愛開這樣的玩笑,可進來的小護士卻急得要哭,路遙將煙摁滅了,一腳踹了過去:「滾蛋,滾蛋。」眾人面面相覷,趕緊麻利地收拾桌椅走人,只留下病號一人。

  是的,路遙病了,屬於發燒感冒頭疼腦熱的小毛病。

  他原本打算忍一忍拉倒,可越臨近春節,外面越冷清,就連工作都所剩無幾。除了搗騰網際網路產業外,路遙手裡還有些生意,眼見就要過年了,他一向是個好老闆,七七八八地,很早就開始給員工放假。

  原本喧囂繁華的都市猛然安靜下來,他無所適從。無所事事之下,路遙索性住到醫院來。這件事兒,他並沒告訴什麼人,也不知如何就傳了回去。起初那邊以為是什麼大毛病,路遙父親還特地打了個電話問詢。結果聽他這麼瞎胡鬧,父子倆兩句不對盤,便又爭執起來。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陳年往事上。路遙心累,所以才呼朋喚友過來打牌。

  偌大的病房突然空了,路遙很不習慣。他躺在床上,反反覆覆,一直想著先前那句詞,「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末了,路遙嘆氣,這首《清平樂》下闋最後兩句應該是「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小的時候,家教甚嚴,母親要他背誦唐詩宋詞元曲,路遙最不喜這種故作傷春悲秋的靡靡之音,是以,總是隨便糊弄母上大人。沒想到,兜兜轉轉過了這麼多年,他繞著地球跑了一大圈,記得最清楚的,居然是這些曾被自己嗤之以鼻的「靡靡之音」。

  這樣想著,路遙便越發難受。他爬起來,走到樓下的小院子裡抽菸。天幕很黑,北風很大,就像前不久害他病倒的那個深沉孤寂的夜。

  那個在交警同志樓下枯等的夜晚,是他活到現在為數不多的痛苦經歷之一。他找不到簡單的人,只能眼巴巴看著她的車,就這麼幹等著。有一剎那,他甚至想挨個門敲過去,將她揪出來說個清楚。可後來,下車吹著冷風,抽了不知多少的煙,看著天幕由暗黑一點點轉成魚肚白,他便慢慢說服了自己。

  她不過是個小姑娘,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何必這麼逼她?

  不錯,生起這個念頭的時候,路遙想撒手了。他不想再讓簡單總是糾結,不想再看她難受。後來,無數次意欲推翻這個念頭時,他便認真回憶簡單最後留給自己的那個畫面:她擁著另外一個人,漸行漸遠——這就是她的選擇。他不斷安慰自己,這樣很好,很好,必須得尊重她的個人意願。路遙已經不再是曾經少不更事青春莽撞的少年,他明白,人與人終究是講緣分的,過度的糾纏,只會令人越發生厭,再怎麼強求都不會有好的結局。

  如此這樣想多了,他就自覺徹底麻木了。

  所以,今天看到簡單的來電,路遙實在覺得是個意外,他一度懦弱到不敢接,路遙心裡嗤笑,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這回真是栽了!

  當聽到她聲音的瞬間,那種噬心入骨的思念,從心底最深處鑽了出來,如同最最堅韌的藤蔓,緊緊縛住他的心,纏住他的魂。再強大的心理防線,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決堤。

  下意識地,路遙又重複了一遍,「簡單,我想見你。」他的聲音竟有了些不自知的顫意。

  簡單自然聽出了異樣,心尖隨之掠過一道淺淺的漣漪。她仍舊呆呆仰著頭望著天,睫毛輕輕眨了眨,冷風一吹,帶去眼眶中的幾分潮濕之意。莫名的,她心底也有了一絲期盼。可這份期盼實在少的可憐,在源自內心深處的強大的恐懼、害怕和糾結面前,可以說是沒有立足之地。

  訕訕地,她只能說:「你猜呢?」

  路遙微笑,他心底隱約鬆了一口氣,不似先前那般繃著,連兩側的太陽穴也不疼了。他輕輕揉了揉,笑道:「你讓我猜啊……」這短短五個字,沙沙啞啞的,更像是在她耳畔呢喃,簡單的臉又紅了,「算了,你別猜了,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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