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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門裡油水不錯,許久未見著,重了這麼多。”李英知涼颼颼地嘲諷著,揉著腰坐起身來。

  “……”謝安扁扁嘴,無聲地呸了一下,取出火石將案几上的油燈點著。

  搖搖曳曳的燈火一層層暈開,映出李英知似笑非笑的一雙鳳眸。時隔半年,謝安的身量抽長了些許,烏黑的長髮挽入帽中,露出的臉頰褪去了年幼時的圓潤,顯出尖尖的下巴來,襯得一雙眼睛更大了一些。她的面貌生得純善,無論動著什麼心思看上去都是無辜且無害,讓人很難提起防備,例如此時明明為他那個重字生著悶氣在,看上去也只是雙頰鼓鼓,於少女青澀瀲灩的風情中又添了一份可愛。

  謝安渾然不覺李英知打量她的目光,踢踢踏踏地去茶室拎了壺熱水來,各斟一盞後自覺坐在李英知對面:“公子來人了怎麼也不叫人提前打聲招呼,嚇死我了。”

  李英知被她這似怨似嗔的一番話擾回了神,不言不語捧著茶盞低頭輕呷兩口,笑了笑:“入了朝做了官你這豆粒大的膽子也不見長長。”

  對於他的冷嘲熱諷,謝安早已習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受著,她滿腹的心思都擱在馬上要到來的相親大事上,要如何與他開口求這事呢?理應在東都李英知突然出現是驚了她一驚,馬上她就想明白了,元正各路藩王皆要入京給皇帝拜年,李英知雖被貶官,封號仍在,出現在西京之中並不奇怪。

  只是,這個時候他不該在前朝陪皇帝喝酒嗎,怎麼有閒心過來戲弄她?謝安並不希望她與李英知之間的那段“師徒”之誼為太多人所知,新帝再仁愛,李英知畢竟是他的頭號政敵,與他的關聯暴露在眾人眼前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兩人各捧一盞茶默然不語,李英知的話嘮似乎在信中發揮殆盡,謝安很不習慣這樣的沉默,於是主動挑起話頭:“前些日子寄給公子的信,公子沒收到嗎?”

  在收到謝安的來信之前,李英知已知道謝家與王、沈兩家的走動,之所以沒回她的信是因為李英知突然發覺自己的立場很尷尬。說是師生,只不過是為了在魏博應付田嬰;說是主家與幕僚,可他何時將謝安真正當做過幕僚使喚?

  她的婚事,他無從插手。

  “你所求的事我知曉。”李英知的臉龐在燭火後閃閃現現。

  謝安沒聽出他聲音里的異樣:“那公子……”

  “謝安,謝安?”鴻臚寺的連主簿醉醺醺的聲音突然炸響在公房的外廊,且越來越近,“唉,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快與我遞個燈籠出來。”

  謝安頭皮一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要是被人發現她在這裡私會邵陽君,給她十張嘴都解釋不清。等李英知說些什麼刷地站起來,手疾眼快地將捲簾放下,主簿又喊了兩聲,她方撿起燈籠點燃了裡面的蠟燭送了出去。

  主簿嫌脫鞋麻煩,就地站在台階下,終於等來了謝安,埋怨道:“怎的來了這樣慢?”

  “打了個瞌睡呢。”謝安若無其事道。

  “是嗎?”主簿熏熏然地晃著身子朝里看了兩眼,剛剛他似乎聽見了裡邊有兩個說話的聲音啊。

  謝安一心趕緊要將這個瘟神送走,紋絲不亂地笑著:“主簿您喝多了,眼花了吧。”

  連主簿狐疑地瞅瞅她,一抬燈籠,謝安不敢動彈怕露了馬腳,如果她回頭看想死的心都有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李英知竟在房內多點了兩盞油燈,連主簿喝得再多,隔著層薄薄竹簾也看得清,謝安的座位上正依坐著個頎長男子。案几上兩個茶盞,剛剛分明是兩人在對酌。

  大秦民風奔放,入朝為官的女官人身負官銜,做派比尋常女子往往也要豪放上許多,很多喝酒狎妓比男子玩得都要順溜。一見此情景便明了謝安這是在偷偷會情郎呢,看那人坐姿雍雅也不似尋常人,恐怕是哪個貴家公子。連主簿不是個好事人,又正值新年沒必要開罪兩個小輩,揮一揮手道:“沒你什麼事了去吧。”

  謝安吊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卻見連主簿轉過半邊身子又停了下來,咳了一聲道:“畢竟是在衙門裡,不要做得太過火。”

  謝安一頭霧水地回到了公房裡,李英知卻沒了蹤影。看著敞開著的北邊窗戶,堂堂一個邵陽君有路不走專翻窗戶撿牆角走,說出去得碎了多少姑娘家對於他翩翩貴公子的春閨夢啊。

  不對!她的婚事還沒求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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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本想著等宴散了之後,悄悄地去邵陽君府上找李英知共商大計,人才走出公房,十五上前來說是謝昭儀那邊有請。宮中擺晚宴,宮門關的遲,這個時候去見見倒也無妨。

  走了兩步,謝安看看低頭跟著自己的十五,問道:“你究竟是誰的人?”

  十五擺出副“小人完全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啊”的神情看著謝安裝無辜。

  謝安目視前方淡淡道:“你是阿姊送給我的人,可剛剛李英知來時你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回頭,沒有波動的眼眸冷冽如冰,“你和你家主子真當把我與謝家當傻子一樣騙嗎!!”

  十五被她直視而來的利光所懾住,不覺退後兩步噗咚跪下:“小姐恕罪!小,小人確實是謝昭儀手下的人,只是進宮之前曾受過邵陽君的恩惠。此番小姐入朝為官,邵陽君大人只是叮囑我保護小姐而已,並沒有害小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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