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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阿姐要考我功課了,可我還沒背完書怎麼辦!!”

  “師父,不好意思啊……我一不小心喝完你的酒了”

  “師父,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很特別的人……”

  遺憾的是她再也不跳舞,自從那年元日宮宴上驚鴻一舞后她就再也不跳了。問她她也不回答,只是嘻嘻哈哈地打著馬虎眼過去。她比他想像中的要聰明,宮宴上平心眼底的陰霾她亦瞧得出來。平心是后土一脈的後裔,是他回歸中天必不可少的助力,對此他只能保持沉默。不跳舞他就教她畫畫好了,她學得很快一點就通,卻只僅於學個皮毛。

  她活在紅塵里,他愛上的正是她的塵世煙氣。

  事已至此,覆水難收,縱他有心扭轉卻已無力回天。在他按捺不住要阻止蘇辭的計劃時,東琊來了急奏他不得不匆匆趕回,趕回時他已知曉再無迴轉之地。那時候他想,就這樣吧,至少不比親眼看著她死在他面前,在他記憶中她永遠是那個活在十七歲最好年華里,容色傾城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再到東琊時,這種想法無時不刻不在煎熬著他,在接到東國破亡的消息時,所有刻意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了。亂世里她的屍身下落不明,他跋涉千里,日與月交替變換,每過一天記憶里她的笑容就深一分,直至刻骨銘心。

  那夜他來到孝義山,月色是淺淺淡淡的藍,她坐在高高的棺木上脖子上傷口猙獰慎人,她仰頭迷茫地看著天,再低頭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你是誰?”

  堆積起的相思轟然塌陷,她身上熟悉的紅塵煙火再度撲面而來直至將他滅頂吞沒,她笑了笑帶著絲羞赧:“我死了,可不曉得怎麼活過來了,老天對我還挺好的。”

  他說不出一個字來,唯有淡淡地告訴她他是新拜入師門的弟子,是她的師弟,以後要在一起相處了。她很欣喜,那樣欣喜的笑容刺痛了他的雙眼,心底血肉模糊一片。她的外貌與生前幾乎沒有變化,甚至因為妖化還添了份勾人魂魄的嫵媚,可他知道當年那個天真無憂的小姑娘不一樣了。她還是愛笑愛鬧,可眼底時刻留著清醒冷靜。在他看到她化成妖形時血紅的雙眼和慘白的臉龐時,他終於徹底明白,東國的那個小公主已經死了,死在他親手安排好的命運中。可他也離不開她了,她還能與他說話能對他笑,這就夠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她為他擋箭、嫁給了他,或喜或悲,他們還是在一起了。明知她不適合那個冷漠的九重天庭,依舊不顧長老們的反對帶她去了。他太太自負了,自負地相信暫時雖困阻重重,但一定能找到一條適合她在這裡生存的道路。可他忘記了問一問她,願不願意留在這裡。

  她走了,走的原因他隱約猜得到,千年前的那場陰謀她還是知曉了。如他所料,她原諒不了他。她重回到了她的塵世之中,如一滴水珠重新回到了江河之中,尋不到一絲痕跡。天下握在他掌心之中,可卻找不到她。他想既然走了,就放她走吧,強行留她在這裡她只會更傷心更寂寞,慢慢地枯萎在背叛與失望中。遇上她他的想法與他做法常常背道而馳,想著放開他依舊尋到了人間,他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想看看她喜歡的人間,想過一過她正在過的生活。這樣就好像他們其實近在咫尺,隨時都能相見一樣。可到了人間,他又忍不住去尋她了,尋找後小心翼翼地陪在旁邊看著她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和所有凡人一樣過著普通而平淡的生活。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生活,他願意成全她……可有天夜裡留歡來到隔壁,對他道:“她只有這一世的壽元了。”死後不入地府,不得輪迴,像一縷燃煙般悄悄地與天地化為一體。

  “我後悔了一千年,阿徵。”他想對她說這句話很久了:“我不想後悔一輩子。”

  他做了三百餘年的天帝,每年五月時都會來徵州住上小半個月,將她愛看的書做過的畫搬出來見見太陽去去霉氣,而後再與她說上一會兒話。徵州本是偏南之地,但硬是被他采來極北之地的寒冰在山中砌了個見水凝冰的洞窟,他們的家就在洞窟外。每天傍晚夕陽西下,蟬噪沸騰在橘花樹里時,他就坐在洞窟口作畫給她看。後來的日子裡她喜歡上看他畫畫時的模樣,每日都要躺在那張竹藤椅上央著他畫上半個時辰。在徵州的這段日子,不論天上地下的神仙就算天塌了也不得來打擾他,他就這樣安靜地陪著她度過一個個夕陽和黃昏,煮著茶畫著畫回憶過去在一起的時光。他們沒有孩子,這是她最大的遺憾,總抱怨家裡不夠熱鬧。他倒覺得很好,兩個人獨處的日子正是他求而不得的。

  這日斜陽掛在山頭時他才擺好筆墨,門外的結界動了一動,他眉一皺才要揮袖將來人扔出去,就聽留歡低低的嗓音平空響起:“人找到了。”他揚起的手慢慢放下,撤去了結界讓他進來。

  留歡帶進來一個少年,年紀按凡人看約摸僅有十一二歲,黑髮黑眼容色冷峭。他負手立在逆光中瞧了會少年,柔聲道:“你從歸墟而來?”

  少年在面對這個年輕而溫和的天帝時臉繃得更緊了,腰也挺得更直了,惹得旁觀的留歡嗤地笑出了聲。少年羞惱地瞪了一眼九尾狐狸,轉過視線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的手掌罩在少年的頭頂,探了探靈識,道:“很好,屋子裡有新作的點心,長途跋涉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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