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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往復循環,時日偷換,悄無聲息。
而岑鶴,消失地無影無蹤,仿佛他這人從沒出現過。有幾次想問留歡他去了哪裡,張了幾次嘴打了個岔轉開了。這一次的離開也不過就如他當時離開東國一樣,聚散總歸無常,他若真要離去,留與不留都是一樣。
十六日這夜,屋頂上的我終於擺動著四肢和乾涸井底的魚蛙般憋著力坐了起來,往下面爬去。明天要見故人,總不至於這麼蓬頭垢面地就去了,洗漱一把還是必須的。
水榭的屋子架地並不高,憑著我的身手從上面跳下來本無大礙,可未曾預想這幾天在屋頂上躺屍躺得過久,手腳僵化的很。一時不慎,腳踝一歪咔嚓一聲四肢大敞地撲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來。
腳踝處鑽心地疼,我使了幾次力只聽又一聲咔嚓,這回恐齊根斷得徹底了。恨恨捶了一下地,手腳一攤,索性不再動。只想攢攢力氣,一會自個把骨頭接上。
“你這性子還真沒變,自己摔了就跟自己生起了悶氣。開口喊一聲人會死嗎?”後腦勺被不重不輕地敲了一下,眼角處反射著淺淺銀光,不用看就知道這是某個消失了好幾天的人:“一個姑娘家,倔得和頭牛樣有用麼?你是人妖又不是公牛精。”
我的眼眶裡瞬時蓄滿了淚水,不幫我就算了還嘲笑我!狠擦了把眼淚,我恨得牙痒痒道:“你才人妖,你全家都是NND人妖!”哼唧!
背後衣裳向上一提,我被他輕輕鬆鬆地拎了起來,他輕飄飄道:“看你罵我罵得和以前一樣順口,怎麼,攤在屋頂上這麼多天,想清楚了?要不要和我私奔逃婚?”
“……你真不要臉,老娘是有婆家的人了!”我張牙舞爪地撓了過去,卻怎麼也碰不到他:“呸!小人!姬華胥,岑鶴!你這個為師不尊的!當初是你丟下我的,現在還想誘拐我?門縫都沒有……哎呦!”
拳打腳踢的我在被丟到石凳上時,腳面重重撞在了石樁子上,我飆淚破口大罵道:“你要敢奸屍我詛咒你天天來月事!你他……痛,痛!”
脆弱的腳踝被他捏在掌心裡,他蹲在下方笑得透心涼:“你再罵一句試試看?再罵一句,我就將你另一隻腳也廢了。你不是就愛看男角拘禁著女主又疼又愛的戲文嗎?我就把你永遠放到身邊好好‘疼愛’。”
我徹底閉嘴,面對從溫文爾雅轉變成邪魅殘暴型的姬華胥,我招架功力有限。
銀白的溫暖光芒融進我骨頭裡,疼痛緩緩褪去。我嘗試著動了動腳,雖稍顯得些不靈便但已活動無虞。
“妖怪裡面會醫術得甚少,”掠開裙角瞅了眼,半絲傷痕未留:“你這手醫術使得倒不錯,從哪習得的?”
他放下捲起的衣袖,與我坐在一處:“自學的。”
見我懷疑地看著他,他長長地吐出口氣:“我原本認為只要通曉天地陣法、精修法術武藝就可了。可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小姑娘。”
“那個姑娘是個體弱多病的嬌怯美人,而後你為了博得美人芳心和她長相廝守,就去學了醫術?”我不帶喘地一口氣接完,這真是個狗血又感人的故事啊。
他斜覷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探進我的衣襟,涼得我打了個顫,剛想一掌劈斷這隨時占我便宜的爪子,可下一刻我就僵硬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了。他的手指撫摸上了我頸子上的疤痕,那道醜陋的經過千年時光都不能癒合的傷口。它於我,就如七寸於蛇,每次碰到它就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劍割進血肉的感覺,恐懼,疼痛瞬間湮沒了我。
“這道不可消去的傷口,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曾做了怎樣一件蠢事。”他張開整個手掌包住了疤痕,源源不斷的靈力波浪般湧入進來,和清泉一樣滌盪在我體內。暖暖的,熟悉的,有什麼埋藏已久的呼之欲出。
最近談情說愛多了,就算是根木頭樁子打造的腦筋也開了一些竅。他如是說,我便猜度到那小姑娘其實就是我了。我不得不承認,對於他我是有埋怨的。縱然成妖,我亦不能擺脫為凡人時的一切。
我曾深深地怨恨他為何在那時丟下了我,到現在這個深深淡成了淺淺,卻還是在怨恨著的。若他留下來或者乾脆帶我一起走,或許我現在就不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動不動咬人喝血。
一個會咬人脖子的姑娘,一點都不美好。
“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我帶你往人世間走一趟散散心。”他歇了半日才又開了口,嘴角含著淡笑:“到時候還如以前那般你我對酌烤魚下棋,可好?”
過段時間我已身為人婦了,再與你私下外出似乎極不合禮數的。縱然妖界沒那麼多規矩,但總能我才一嫁過去就給我這國主夫君帶上一頂綠帽子,豈不是要鬧了個天翻地覆。
可見他說的情真意切,我怎麼也說不出推諉的話來,含含糊糊地敷衍了幾字。風月之事我沾染得少,實踐經驗不多,看俗世里男男女女愛恨糾纏、生離死別的,總覺得這不是個好東西。輕則兩廂生怨、重則傷筋動骨。
說到底,我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一朝被這渣師父丟棄,從此畏懼成病了。
相伴著坐了沒多久,一個鬼吏現了形請了他往羅酆山去了,隱約聽得是酆都大帝邀他商議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