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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頭再看那柄骨傘,就見它無聲無息地躺在廢墟中的一角。傘面上覆著層薄灰,黯淡了幾分顏色。隨後任我百般呼喚,都沒有了動靜。運了神識探了進去,裡面靈氣倒是澎湃宜神,只可惜並無生息。

  從這情況看來,應是原本寄在其中的靈識脫身而去了,傘還是傘,不過只是柄正常不會出口調戲我的傘罷了。雖有遺憾,這樣也倒省下了不少麻煩。師父在收我入門時就告之於我,未得道大升前,不得出孝義山一步。他說得甚是慎重,初為妖怪的我以為是因我老窩在此,倘若遠離會有不測;後來才知道那時的師父就在為孝義山培養一個打雜管事做保鏢的接班人了。

  夜晚的孝義山與白天相比,稍顯安靜了些。遠處的偏峰有喜夜的族群集聚在一起,串起的紅燈籠如一條蜿蜒的火龍盤旋在夜市上空,奇巧的亭閣上廊浮在半山腰,笙簫鼓瑟飄轉在雲霄里,甚至隱約有舞姬腳腕上的銀鈴脆響。

  孝義山雖有掌妖一山之名,其實為環繞虬江的十幾座高峰組成。各處峰中又另闢洞天境地,境中季節風貌景象因妖族習性各有不同。一步入秋,楓火燃天;轉身為冬,冰雪皚皚;剝開叢花綠柳,一時是無垠草原,一時又可能是萬頃海域。皆言天有九層,妙境無數,太師父道我孝義山也不遑多讓。

  他霸業剛成在此地紮根時曾說道,三界之中,仙魔凡人各有所依,唯獨眾多妖族飄零各地,孝義山為群妖之首亦是萬妖憩息之地。

  偉人嘛,在滿足自己成功欲的同時,都會順便救濟一下蒼生。

  踢開絆腳的石塊,隨地撿了塊個大點的石墩坐了下來。抻著袖子小心將灰塵抹盡了去,手指撫過折起的字跡,墨是上好的雲麓墨,凝了百年之久才成。湊到鼻下嗅了嗅,用的是廬地的松煙、代郡的膠,這些都是凡間的物什。我活著的時候聽聞過,也動過想要尋來自己做墨的念頭,終因太過稀罕難覓而作罷。

  撐開它,傘上詩句顯現在青花間,印象里似乎有個人的文句也是如此風雅。幾千年的壽命對妖族來說無甚稀奇,但對原本是凡人來說的我就顯得格外漫長了。在這漫長的妖生開頭,我曾因過於無聊試圖自殺,只是每次都被師父叉著脖子丟回了棺材裡。死也死不了,我就開始回憶過去的事情,每回憶過一次我都會再度想要自殺,等岑鶴來了他就負責看管起我來了,可惜的是到後來,我連自殺都覺得無聊了。

  岑鶴對我說過,我已死過一次,入不了輪迴。倘若再死一次,就是真正的灰飛煙滅。

  還在人與妖間逡巡混亂的我道:“那天我死時,腦子裡忽然冒出了個想法,就是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活過。你們也許覺得我矯情又不知足,但是你們不了解,當一個人以為徹底擺脫一切後發現自己又活過來了,那些記憶於是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刮著自己的骨頭和肉。”

  岑鶴端著酒杯,杯里浮著一葉嫩芽,他呷了一口道:“萬物生於天地,自有其道理。”他邏輯嚴密地指出:“有一點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生為凡人的你已經死了。她是她,你是你,前世已為隔生。你若再分不清……”他譏誚地轉過肩來:“難不成還真想一直被他們喊做人妖不成?”

  “……”我熱淚盈眶地一巴掌拍碎了桌子:“誰,誰說我是人妖!!”

  結果我替他磨了一個月的酒料,償還清了那張雲台石的桌子。

  幾千年的歲月讓我已接受了自己是個妖怪的事實,也逐步將過去的事情忘記得差不多了。可是這把傘,它是件靈物卻處處透露出凡間的氣息。東琊國主果然用心險惡,妄圖想要將我重新勾回凡塵。好吧,他成功了一點點,至少我確實有點思念薑餅果子的味道了。

  一隻紅亮的小松鼠捧著顆栗子翹著松大的尾巴,一個翻身從樹上躍了下來,從我面前蹦蹦跳跳而過。走過去幾步,往後退了些,三角耳朵聳了下軟糯道:“山主,你獨自在這做什麼?如是峰來了好多胸大臀肥的美人,他們都在挑呢,你不去嗎?”

  “……”我吞下嗆住自己的口水,和藹道:“小松啊,你還小,以後不要總和十柳他們玩,會被帶壞的。”

  她偏著腦袋,無辜地看著我,將要開口卻被突然從黑暗裡疾滑而下的夜梟驚得往後縮了縮。

  夜梟驟停在我肩頭,道:“山主,岑鶴大人他不見了。”

  第4章 呀,狐狸狐狸

  岑鶴失蹤了!他失蹤不是很正常嗎……

  孝義山裡的妖怪們在吃飽喝足後經常會剔著牙聚集在一起八八卦、吹吹牛。男妖們談論女妖和打架,女妖們談論男妖和脂粉,八卦嘛,八著八著不免就延伸出其他一些話題來,例如推舉孝義山年度山花山草。這種選秀界往往一年一個審美趨向,風雲變幻難以捉摸。可就是這樣,每年的榜首都是從無變化的岑鶴二字。

  “岑鶴大人法術超群”“岑鶴大人姿容無雙”“岑鶴大人釀得一手好酒”“岑鶴大人什麼都好,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面。”

  以上就能概括岑鶴在眾妖心中總體印象。每一個成功人士的背後都要有一個犧牲自己襯托他的炮灰,我當仁不讓居於此位。

  無雙問我,有沒有羨慕嫉妒恨這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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