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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格開他奪傘的手,傘柄抵著腰唰得撐開了它。

  冷冷清風送來一縷寒香,淡淡光芒灑落,一枝青花在剔透晶瑩的傘面上遊走蔓延開來,一行淡墨逐漸顯現出來“風月寫扇,檀板和秋,且叩青樽三百遍,飲余香。”飄飄的清脆馬鈴似在重山遙嶺間傳來,還有鳥雀相啼聲,江山船夫搖槳的長號,種種喧囂,既是熱鬧又是寫意瀟灑。

  “哄孩子的玩意兒。”在孝義山待過一段時日,已見識過各種新鮮事物的施千里輕蔑地嗤道。

  我一捂臉,摟著傘害羞地左右扭動著:“人家可不還是個孩子嘛……”

  “……”

  東琊國主送的這份禮不在華貴,不在珍稀,勝在一個別致雅趣。在我的印象里,東琊國主就是個大腹便便,穿金戴銀的土財主。沒想到居然這一手文墨倒挺風流,與我生前所識的墨客太一先生不相上下。

  不過三界對東琊國主傳聞雖多,卻還真沒幾個見過他真面目的。隔壁山頭的散仙臨淵在與我烤魚吹牛曾道他與東琊國主是拜把子兄弟,過命之交。不過他也吹過他是上古諸神的後裔,三界皆知古神們早就死絕了,也不知他是哪個品種的殘存。無雙與我猜度道,若臨淵所言為實,大概也只有尾虛之神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作為一個進入妖孽行當時間不久的妖怪,我委實不知曉尾虛之神為何方神仙。她普及知識道,尾虛之神還有個別稱,叫仙人掌……

  雖然施千里分外嫌棄東琊這份貢品,但我還是十分歡喜地收入房中,招來了他大大地嘲笑。嘲笑就嘲笑吧,笑話我的妖怪多了去了,我揮一揮衣袖也就啥都不計較了。

  我跪坐在篾席上撐開那傘,任它靜靜浮在半空,青花流轉成繁蔭密蕊。我生時被困在一方城牆之後,死後睜眼就在這孝義山中。師父說我執念太重拖累魂魄滯留在屍身中,錯過了投胎的時期,正巧皇陵所處之地靈脈流動,促成了我死後化妖。

  古書有記,忠臣死後化妖名為邪魅,遠在凡間唱戲的小白便是一隻地道正宗的邪魅。我成妖不久後的一個夜晚對著月亮吸收精華,同時也在深刻地思考自己的學名究竟是什麼。後來閒逛過來的無雙解決了我的問題,她說,你看你的身份呢和小白差不多,又比他稍微高了些。我看人間戲文里但凡形容一個角邪魅,必要與狂狷相連。你看你就叫邪魅狂狷,如此可好?

  好你個頭好,你不知道我最討厭那種貌美多情、狂肆不羈的男角嗎?呸!忒俗氣了!

  賞玩了會,我打了個呵欠,不自覺地往地上躺去。孝義山埋葬了幾隻遠古時的大妖怪,妖氣是得天獨厚的豐盈,如魚妖離不開水,我就是不自覺地會往土親近,迷糊著就能刨個坑自個兒睡了進去,再順手搭塊木板。岑鶴對曾不止一次一腳踹開過我的棺材板將我從土裡拎出來,別看他平時脾性溫和柔雅,但對我這屢教不改的習性從不心慈手軟。

  “師弟,你太沒同門愛了!”在我第三十六次被他丟到暖泉里,我終於悲憤哭訴道:“這是屍妖本能啊你懂不懂!哪天不讓你喝酒試試看?”

  “你若有天不往土裡鑽,我就戒了酒。”他一撩袍擺在邊打起坐來,閉上眼道:“羽族的長老們要來議事了,還不快衝洗乾淨。”

  我斜眼瞅著道貌岸然狀的他,咕噥道:“也不知是誰,抱著酒罈道‘若無酒,何須長壽?'”

  忽而腦中靈光一閃,我撲騰撲騰劃到他身前托腮問:“岑鶴啊,據仙遊的師父說你年紀似乎挺大?”

  他沉默一下,略一頷首。

  我眼珠子轉了兩圈,面露憐憫之色道:“都怪師姐我平日對你關心不夠,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兩百年前生的小虎崽子都懂在喜鵲家門口發情咆哮了,你瞧你,唉……”

  我有些害羞地絞著衣帶道:“你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師姐就替你搶來剝光了送你房中;你若是不行呢,不行,不行的話咱就請個好郎中!但你可萬萬不能將袖子斷掉,你知道的,師門之脈就靠你傳承了。當然了,如果你能給我生出個小師侄的話,要斷就斷吧,我還是挺開明……哎!”

  雷聲轟轟,連連電閃之下,岑鶴捏著道五雷符冷笑地看著我,毫不猶豫地將符打了過來。我默默流著淚被炸成了焦糊狀……

  我躺在土中,露出半截身子,懶洋洋地曬著月亮,頭頂懸著把清風習習的骨傘,愜意非常。岑鶴不在家,乃是山主我妖生第一大幸事也。

  “姑娘,今夜花好月圓,可願與我做些採花擷草之事?”睡意半酣之時,傘頂忽然傳來吟吟薄笑:“我家公子現急需個子嗣來助他繼承家業,聽聞孝義山中美人如雲,故慕名而來。”

  “有心無力,難以成全公子佳意。建議出門左轉,妖界第一舞坊。坊中佳人無數,更有擅衍後嗣的魚族美人成就君之好事。”作為生前死後第一次被採花的妖主我很痛心,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就是好不容易有個瞎眼看上你的,你卻已是個死人……想要個死人生孩子,得,還不如把岑鶴推薦給他生生來得靠譜。

  “我家公子身份尊貴,豈是尋常女子可以匹配。我看姑娘面相不俗,端得是章鳳姿之相,料想公子定會滿意。”那看不見的人絲毫不為所動,談笑之語自傘頂源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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