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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雲溯恨我入骨也不是沒原因的,小時候我雖與他見得不多,但大抵上每次都將他欺負得有口不能說。造孽啊,都是我自個兒一手造的孽債啊。如果不是我,雲溯不會那麼快就領兵反了;如果不是我,方晉就不會被派去秦南治水;如果不是我,或許景晟也有了不一樣的命運……我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自責與自我厭惡之中,我甚至在想如果落崖時我摔死了就好了,就是不知道死後會不會入地府再碰見這幾個人來討債。

  我幾乎是以龜速拖著步子摸索到了門口,期間跌跌撞撞摔倒了若干次,但總算是爬出了門。雲蒼的氣候與大煜有著天壤之別,明明是接壤的兩個國家,可一個溫暖如春,一個卻乾燥枯冷,在煜京陌上桃花正好的時節里雲蒼的夜晚冷得和九十月的寒冬一樣,風刺啦刺啦地擊打著風馬,從手指頭到心窩裡都涼得徹底。

  怪不得前陣子小曲兒盤算我們剩下的銀兩時念叨著說要添幾件厚實衣裳,當時我還納悶地問他這麼早添冬衣作何,莫不是想在這長久地過下去。那時的我心裡急得火燒火燎恨不得立刻痊癒了趕回煜京去,畢竟雲溯死了煜京肯定要大亂的,而宮中還有我沒有找到的人在。可現在,我自嘲地笑了下,就算小曲兒想走,我也不想走了。且不論雲溯說我娘尚在人間這事是真是假,經歷了這麼多,該死的不該死的人都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原先追求執著牽掛西驀然間統統消失了,我想乾脆就在這過下去吧。嘉平公主這個封號本就該隨著大煜的滅亡消失在歷史與人們的眼中,現在正好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國師府我是沒臉回去了,不妨就此與過去斷得一乾二淨,重新來過算了。我總是個樂觀的理想主義者,哪怕境況再壞,我總能自我安慰地找到一條足以讓我繼續在這世上掙扎鬧騰下去的理由。

  雲溯要是知道我現在沒心沒肺的想法,一定後悔沒有一把將我拽下來同歸於盡。

  我將匕首埋了,我在院子裡用它給自己挖了個儘可能深的坑,填上土我反覆用鞋底磨平了土面。地方是隨便撿的,以防某時某刻我心血來潮再將它挖了出來。不管是它還是它的主人,都註定與我無緣無份了,回想那夜懸崖邊上的太一我就覺得可笑,我思念了記憶中的他思念了近十年,可到頭來那個人用陌生的言語陌生的態度將我逼得跳崖。戲文里唱的好“世事無常,本非我所願,可嘆錯付了寸寸心腸。”

  埋好了匕首,我又蹲著思考下以後討生活的法子,在感覺自己快和大地凍成一體時才捏捏小腿肚緩慢地起身回房去補個覺。前面提到因著眼睛不便利的緣故,我的耳朵變得異常好使,這一好使就好出了壞事,將將要回房的時候我靈敏地捕捉到了東邊小門處的一點動靜,像有人撬門而入。為了壯膽,我中氣十足地喝道:“誰!”手悄悄地背在身後一通亂抓亂摸,想找個防身的。雲長和大煜正兵火交接,固然這裡治安良好也免不了有不軌之心的流民躥入。

  那邊的動靜驟然消失了,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難不成是野貓野狗在牆角打架?夜裡風又這樣大……我攥緊的拳頭緩緩鬆了開來,再一聽還是沒有動靜,屋裡小曲兒的鼾聲愈發地想了,我的困意也涌了上來,小小地鄙視了下自己的神經兮兮,我抬腳就要進門。下一刻我就幡然醒悟了,這世上是有輕功這種玩意的,傳聞有門叫“浮萍千里”的輕功練到了臻至化境的地步行如鬼魅、足立蘆葦而葦杆不彎,可謂絕技。現在堵著我的嘴的人就是一個輕功卓絕的人,從小門到身後我竟沒有察覺到一點聲響。

  “在下並無歹意,借寶地避難,姑娘不必驚慌。”劫住我的人氣語沉定,半分無被人發現的慌亂,他微一停頓後道:“姑娘並非雲蒼人?”

  我唔唔唔地搖了搖頭,他方反應過來他那雙爪子還牢牢地封著我口在,鬆開之前他道:“夜深人靜,姑娘可莫大聲喧譁,引來不必要的麻……”

  “救命……”這荒郊僻野我就怕引不來人,一嗓子沒吼出喉嚨嘴又被他及時給堵上了。

  他低嘆一聲頗似無奈道:“在下已說了自己並不歹意,姑娘何苦這麼折騰自己呢?”

  油腔滑調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竭力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就算看不見也力圖釋放出一種彪悍感覺來威懾對方,瞪了不久我想起來現在是夜裡我看不見他也看不見來著的……

  他像是真在避著什麼人,扣著我躲在角落裡亦沒有什麼大動作,躲了一會許是無聊了找了個很俗套的話題來:“姑娘這脾氣倒和在下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我沒有聽進去,稍微冷靜下來後我心底隱隱約約覺著哪裡不對勁,嘴唇在他掌間無聲地翻了翻,示意自己有話要說。他倒也不計前嫌,很配合地鬆開了手半威脅半調笑道:“姑娘想叫人怕是叫不來的,外面皆是一群虎狼之輩,唐突了姑娘就不好了。”

  “你是誰?”這個情景,這個對話,如此的熟悉,塵封已久的記憶愈來愈清晰。

  他低笑道:“行走江湖不問出處。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姑娘,還是少知為妙。”

  剎那電光石火,我想起了這一幕緣何熟悉如斯,在我剛從國師府到煜京不久的一次出宮時我也碰到了現下這個情況。同樣躲避著的來歷不明之人,同樣互為對峙的場面,還有些微耳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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