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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壺被平穩地安置在方方正正的紅泥小爐上,落下些微的泥灰。他望向我的眼神讓我有點莫名害怕:“我亦凡人,自然也有。得到一點,總不免想要更多。”

  “你想要什麼?”冒冒失失地出了口,他洗杯的手一頓,我搖著頭擺了擺手:“算了,這個問題太過深奧了。師父說但凡問到人生理想時,就會上升到哲學高度。古時有個著名思想家,曾因它搞得精神狀況很不穩定,連自己所屬類別都弄不清,就是那莊什麼來著的。”

  他的眼角因笑意挑起稍許,擦過鬢絲的疤痕柔和了許多:“公主不是喜歡做生意嗎?那不妨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眉頭一跳,我心中微有些駭然,他這一語雙關,竟似知曉了些什麼。

  他也不等我做出回答,續道:“公主有所求,我亦有所求。不妨將公主所求之物與我的相易如何?你不必立刻做出決定來,時間還長,你可慢慢思量。”接而他道:“這幾日宴酬不斷,累得你了。明日就是花朝節,聽聞煜京東上林的杏桃破雪開了,帶上你喜歡的糕點,一起出去散散心。”

  “你……都不諮詢一下我的意見?”我面無表情道。都說但凡男子都會逐漸生出某些很不好的脾性,例如大手一揮就決定今晚是去大老婆那還是二老婆那,大手二揮就決定今天是吃大米還是小米,大手三揮就決定明天去踏青還是採花……總結下來,就是從小被老娘慣,長大被老婆慣,慣著慣著就會生出俯視眾生的虛假優越感。

  我憂愁地想到,才嫁他沒有幾日,他是從何而來這股子替我擅做主張的氣魄的?

  “若我所料無差,公主應早就想出走走了才是。”他閒適自若地沏了杯茶,蹙起眉來:“既然公主不願,那就留在府……”

  我連忙按住他的手:“願意,願意,我願意的很。”我是願意出門去,但只是不大想和你一起出門啊,我默默地望了回天。

  花朝節乃是我國初春時節最隆重的節日,本來它也只是眾多民間節日裡的一個,沒有享受到如今這般特權地位。只不過幾百前出了位極具傳奇色彩的公主——長和君,從她的封號來看就是個很特別的公主,至於如何個特別法,從民間傳說和歷史中大致就知道了。她生在戰亂之時,隨著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南征北戰長大,然後娶了自己的舅舅……再然後休了他……

  正兒八經的史書上對她的評價褒貶參半。褒的是讚揚她有治世之才、寬德之心,在她父皇將玉璽遞給她時她卻推給了自己的侄子,牽著匹白馬一人離開了京城;貶的是斥她悖德忘倫,娶了自己的舅舅,還不仁不義拋棄了他。

  她的生辰就是二月初二,百年前那一日她孤身一人奔赴千里,在十萬殺場之上宣讀了道聖旨。那時大祁剛剛取得一場鏖戰的勝利,而領頭的將軍卻下落不明。長和君著了一身公主禮服,對著茫茫大地、累累白骨,一字一句地給自己失蹤了的心上人念完了賜婚的聖旨,把自己嫁了出去。那一天公主下降,普天同樂,大赦天下,這一赦就把本該死在楓谷地的將軍給赦回來了。

  據說冥婚完畢的長和君看到他時,面不改色地將手裡的牌位遞到他懷裡道:“回來了就自己抱,重死了。”說完倒頭睡了三天,三天後一紙休書把自己舅舅給休了……

  大祁的百姓對皇室八卦極有興趣,大家為了能將這段稀世罕見的劇情給流傳下來,就在長和君生日那天舉行各種紀念慶祝活動。老實說,我不太清楚他們到底是在慶祝什麼,比如春宮圖速畫比賽,又比如一炷香吃餃子競賽,又又比如環城速跑比賽……方晉輕蔑道我脫離平民階層已久,不了解他們的精神文化。我自慚形穢時又很好奇,長和君與春宮圖間究竟存在何等聯繫。難道她比較擅長畫春宮嗎……

  花朝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就是給未婚男女們提供各種勾搭與反勾搭,表白與被表白的機會。因此,十個月後的這一天也是全國新生兒出生比例的高峰期。

  我又不太清楚了,作為已經勾搭成功、並且轉變為已婚男女的我與將軍兩人在這一天出門有何意義。其實我更想挑個人少而低調的日子,最好是那種清明時節雨紛紛的節氣,路上人少鬼多,方便我微服私訪,偷雞摸狗。

  在臨上馬車前,我委婉地表達了下今天街市人多,刺客活動也許會比較頻繁這樣的想法。將軍大人手裡牽著馬韁,正順著青霄的鬃毛。聽言唇角一翹,將馬繩遞給旁邊的親兵:“公主害怕,我陪你便是了。”

  “……”我怕你個鬼啊怕,我憤怒地連滾帶爬摸上了馬車,中間還很有骨氣地拒絕了他扶過來的手。

  他隨我入了馬車,在我面前微微一笑,劍鞘一彈,寒光一閃,一排紅梅花整齊地呈現在窄薄的劍身上:“我的劍法稱不上最好,保你安然自是無虞。”

  我瞪大地看著他耍帥完畢,指著往裝飾在車壁左上角的絹絲玉蕊梅花,心疼道:“你自戀就算了,還亂破壞,好貴的。”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我無言以對,我為我終於能堵到他一回而感動特別自豪。

  不過自豪不了片刻,我就有些坐不住了,因為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在我大婚後被忘在腦後好幾天的人。姑娘嘛,第一次嫁人多少有些新奇而激動,激動之下忘記誰誰誰也挺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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