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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出嫁,自也免不了“六禮”這樣的古制。按例皇帝應先在宮外另賜公主府邸,再在親迎之日由駙馬於皇宮正華門相迎而去。我抱著那沒有玉璽印的聖旨搭著馬車回去了宮中時,將那聖旨從頭摸到尾,摸了一遍後又摸了一遍。如此摸了三四遍後,我突然冒出個念頭,這雲溯沒加玉璽在上面,萬一他反悔不讓我嫁了怎麼辦?

  這個擔心到我一入宮就直接被引到了雲溯宮中時,變成了現實。

  走過端德宮外那座雲橋,橋下的池水在金燈下漾出一波一波水紋,寒水一路曲折流向主殿。在那裡我曾被雲溯心狠手辣地丟進去過,那種徹骨的寒冷至今想起都讓我遍體生涼。

  暖閣內雲溯背對著我掬著袖子不知在幹什麼:“回來了?”

  “嗯。”

  “回來了就去好好休息吧。”他直起身,攬袖側身將筆擱下無喜無怒道。

  “阿衍謝表哥隆恩。”我抱著聖旨往前走幾步:“今早景晟他請了旨,剛剛我應允了。”

  筆桿“咔嚓”一聲斷在他指下,過了好一會才聽他輕輕道:“我以為你不會就這麼輕巧地答應了。嫁人可是件大事,阿衍,你知道嗎?”

  “阿衍雖然是個傻子,也明白嫁娶乃終身大事。如今阿衍不是如了表哥的願嗎?”我走到他身後,眼光隱約瞥到他案上的宣紙一角,枯柳之下灰白的池水中旋著淺渦。

  “如果我現在不希望你嫁出去了呢?”他還是用那種飄忽得近於靈異的聲音道。

  我慢慢屈下膝,跪在地上將聖旨舉過頭頂:“表哥御筆親書,字字皆是金口玉言。表哥貴為九五之尊,當知君無戲言。”

  “阿衍,從我們重逢起,你從沒跪過我。這次是你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跪我,你說我該是生氣還是高興呢?”面前的月白常服移轉過來,一隻手輕輕按壓住聖旨。

  “如果是我,我就會高興。”我嘀咕了句,手腕突然被狠狠勒住,拖起身來。對上他冷光鋒利的鳳眸,他唇角勾出個嘲諷笑容:“你雖跪了我,但你的心呢?!”

  這是今天第二次遇到別人和我談論真心這個深奧的生理學和哲學混合問題了,本來就懵懵懂懂的頭頓時變得有兩個大,老沉老沉的。雲溯的性格喜怒無常慣了,但這次我怎麼也不能被他牽著走。

  “阿衍的心好生生地長著在自己胸膛里呢。”我咕噥著,將手中的聖旨固執地橫到他面前:“表哥既然已經允諾,還請表哥成全。”

  聽到我前一句話時,他面色稍霽,腕上使的力氣也鬆懈了不少,他在耳邊如同咬牙切齒道:“阿衍,記住你所說的話。”手中一空,他劈手奪去聖旨,大步轉到案後。

  在我揉著手腕爬起身時,當頭砸過來一道明軸,他惡狠狠斥道:“帶著它快點給我滾。”

  雲溯這樣的勃然大怒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新鮮無比,還很開心。我拾起聖旨順溜地滾了,滾之前偷偷瞟了眼那張畫紙,大驚失色地看了眼他,在他發作後悔之前趕快跑了。

  畫紙上是一處怪石嶙峋的池塘,冬雪皚皚,枯柳頹垂。畫中沒有任何人物,只留著紅衣一角,頗有些眼熟。

  這處池塘我自是記憶深刻,那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也是種下孽緣的地方。阿彌陀佛,他究竟是對我有怎樣深重的怨念啊,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兒時無心一推。

  我背著手弓著腰老態龍鍾地一路邁著小碎步地走回宸和宮,走到宮門口我一拍腦門,完了,我怎麼還忘記了這裡還有個小祖宗沒有料理好呢?

  “嘩啦”一聲,“嘩啦”又一聲,這砸得響動倒是不小,在面面相覷的宮女們眼中,我趴著門框往內殿看去。就見符懷小男寵面前擺了十來套茶杯,一隻皆一隻地往地上丟啊,一邊丟一邊還大逆不道地詛咒著本公主。

  我說他是不是做男寵做傻了,男寵好歹也算個真正的男人,怎麼越看他這任性傲嬌性就越往公公方向發展了呢?

  數了數桌子上的杯子數,再看看地上的碎渣數,我咳了咳:“你這計算得倒是精準,本宮什麼時候回來你就什麼時候開始砸了?嘿,少年,這是誰惹你生氣了啊。”

  這也就是隨便問問,宮裡誰不知道符懷他是嘉平公主頂頂寵信的男寵大人,除了雲溯和太后誰敢給使絆兒?連本宮都怕他一個不高興在他做得梁國特產糕點裡下包梁國特產的毒藥。

  “嗖”的一聲,茶杯擦著我耳朵邊砸碎在了門框上,唬得我好一大跳。

  “你想謀刺本宮啊?”我指著他道。

  他陰鬱地掃了我一眼,繼續往地上砸杯子,我順手拈過一隻鳳血璧台遞給他:“來,砸這個,咱不差錢,高興就好。”反正砸得又不是我家的營生,最好給雲溯他砸出個國庫空虛來。

  “聽說殿下要嫁人了?”他反倒停了手,我就知道他定是和我對著幹的。

  “嗯,是要嫁了。年紀大了,唉,這就是大齡姑娘的悲哀啊。”我在他身邊坐下,剝著花生米吃搖頭嘆道,剝了一把後遞給他:“你吃嗎?”

  “……”他嫌棄地看了眼,支著手閉目冥想起來。

  我用嘴接著花生米,琢磨著要不要從宮裡偷渡幾件好物什過去補貼家用。當然,這念頭在次日看到禮部連夜給我趕出的嫁妝單時徹底打消了。那排場,那闊氣,硬生生又在我已經不起折騰的名聲又添了漆黑一筆,驕橫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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