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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不管怎樣,我都會永遠愛你,小玉。」
祈玉鼻子發酸,他仰頭看著天邊,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勉強把淚水逼回去。
「我也很高興,謝謝您。」
原來我的出現不是錯誤,我的生命也是被期待著誕生。能在這裡見到你,我也真的很高興。
這幅常在海洋中的身體是涼的,但擁抱卻溫暖無比。
他用力抱住人魚勁瘦的腰,鼻尖嗅到了一股很好聞的味道。
海洋的味道。
祈玉一步步往回走。
人魚的話語終於讓他釋懷,也更有了往回走的勇氣。
——往前走的勇氣。
另一頭,人魚靜靜站著,目光一直追隨那道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長路下海洋又起漣漪,幾道虛虛的身影游至人魚身旁,不知是誰輕輕嘆了句:
「唉,傻孩子一個。等到現在,我們也終於能走了。」
人魚道:「你們見過在飛向天空的魚嗎。」
虛影們愣怔,隨即唏噓不已。
「……或許讓我們強行把他帶走呢?等以後,他會感謝我們的。」
人魚卻搖了搖頭,反而噙著些許笑容:「不走前人路,也很好呢。生命的意義並不在於靈魂的永恆,我們的故鄉也不是他的歸鄉,相比起靈魂歸於何處,更重要的是內心的歸所,我尊重他的選擇。」
說完,他率先轉身游向遠方。
隨著時間流逝,天光與深海都逐漸黯淡,消散,最後徹底分崩離析。
就像人間的人魚一族。
隨著最後一條人魚返程,這條道路,以後也不會存在。
或許很久以後會有契機,至少在這個紀元,再不會有純血人魚出現在人間。
*
祈玉再次緩緩睜開了眼睛。
兩行淚水順著側臉滴入雪白的枕頭。
他沒有動,兀自平復心情,直到一塊柔軟的帕子貼上了臉頰。
「還好嗎?」
祈玉的眸子緩慢轉了轉,他本意並不想回答,俞珪並不在屋裡,別人也沒什麼可以聊得——直到瞥到了說話之人的瞳子。
一閃而過的碧色,伴隨著菱形的瞳孔。
祈玉睫毛顫抖,直直看了會兒,嘴唇微動:
——你是誰?
那個穿著研究室統一白大褂制服的青年,看著他眼中的欣喜瞬間變成失望,像是覺得好笑般輕輕哼了聲,眨了眨眼睛:「身體怎麼樣?」
祈玉嘲了句:「多謝救治,還沒死成。」
白大褂:「不謝,不謝,應該的。」
祈玉:「……」
祈玉試圖坐起身,然而剛一動就差點倒回去。
疼倒是其次,關鍵是身體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那綠瞳孔的人幫助他坐起身,然後腰間什麼東西就響了起來。
祈玉知道,那是實驗的聯絡器。
大概是被呼喚了吧。
「要好好保護自己啊,就算死不了,總也會疼的。」白大褂輕拍他右腿,起身走人。
離開前,最後笑著說了句,「好好養養吧。」
祈玉的臉色瞬間變白,那一下的力道其實相當輕,但他的腿部皮膚全是裂口,這麼一下差點疼得他叫出聲。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間。
下一刻,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仿佛被什麼東西隔絕了。
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祈玉怔怔許久。
「祈玉。」
正當他開始亂猜時,熟悉的、聽了十幾年的聲音打斷了他。
周尋推開門,祈文光皺著眉頭來到床頭,看著祈玉,表情駭人。
「用這種方式違抗我,你也真是厲害。」
祈玉問:「那你會退步嗎?」
祈文光冷冷道:「你覺得呢?」
祈玉有些疲憊:「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命在我手裡,我可以『違抗』一次,就能違抗到底。」
「……」祈文光喉結滾了滾,嗓音仿佛含著砂礫,「你就這麼想死?」
「沒有,」想起了方才所經歷之事,祈玉自嘲地笑了笑,抬眼道,「我只是想平等地與你談一談。」
祈文光:「談什麼?」
「談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的東西。」祈玉說,「如果你想的是救那群魚蛋,我願意幫你,如果你想要的是鮹絲,我也可以給你,除此以外,你還有什麼要求?」
仿佛是覺得好笑,祈文光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要求很早以前就告訴過你,是你沒有聽。」
祈玉皺眉:「告訴過?」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問,「生一個孩子?」
祈文光沒有回答,但從表情來看像是種默認。
祈玉只覺得荒誕。上次聽祈文光這麼提起時,他只當是對方不了解了人魚種族的性別構成,現在這種情況下卻完全捉摸不透了,周尋也在一旁,總不能也不知道吧。
「我用什麼生?沒有第二條純種人魚來造器官和給……給胚胎了。況且,你要孩子做什麼?」
祈文光嗓音更啞了些,已經頗有陰鷙的味道:
「孩子當然沒有用,有用的是脫落的胎盤或那個器官——無論那個器官是人造的,還是原生的。」
祈玉一愣,轉而反應過來藏在祈文光話語背後的意思,眸子瞬間瞪大。
胎盤很好理解,可器官——是說那個,人魚造出來,本來不屬於人類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