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在天有靈是否後悔
陛下命他來福熙宮請靈樞公主前去一敘,這差事與梁來喜來說就是個天大的苦差。
他只怕靈樞公主倔脾氣上來,不肯給陛下這個面子。
他在這兒受靈樞公主的氣不要緊,卻怕回去以後免不了會再受陛下的一通責怪。
倘若只是責怪也就罷了,怕就怕陛下一怒之下賞他幾個板子,或者賞他更嚴重的責罰。
梁來喜追隨樊昭已有二十餘年,在這二十多年間,這位主子從未真正責罰過他。
照理來說,梁來喜不該擔心這種事發生。
但眼下,他卻不得不為此憂心,且小心翼翼。
因為陛下最近有些不一樣。
確切的說,自從陛下正式登基稱帝以後,人就變得越發暴戾和喜怒無常。
前日,陛下身邊最倚重的兩位宮女之一的丹羽,因為前一日在整理陛下的朝服時一時疏忽,使得陛下昨日不得不穿著一身一邊袖子發皺的朝服去上早朝。
下朝歸來以後,陛下大發雷霆,下令斬去丹羽的右臂,而後將人沒入宮人斜。
先不說被斬去右臂,血流如注卻無人敢為其醫治的丹羽能不能活,縱使丹羽命大,僥倖活了下來,那宮人斜就是宮人冢,只要是被送進去的宮人,就沒有能活著出來的。
陛下說是將丹羽送去宮人斜反省,實則就是要丹羽去死。
梁來喜掐指一算,丹羽追隨陛下的日子雖不如他久,卻也有十數年了。
丹羽終究沒有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陛下對丹羽實在有些狠心。
看著丹羽悽慘的下場,梁來喜當真覺得唇亡齒寒。
他只怕哪日他一個不穩,也會落得跟丹羽一般的下場。
成為陛下初登帝位,因為焦躁,因為不安,因為怕被人從王座上推下……由種種不良情緒引起的暴躁易怒的犧牲品。
梁來喜慶幸,慶幸今日的靈樞公主極好說話,至少這回他不必步丹羽的後塵了。
衛泱並不知道近日樊帝身邊發生的這些事,她之所以如此痛快的就答應隨梁來喜去見樊帝,不是因為她同情可憐梁來喜,而是她的確有話想與樊帝當面說說。
「漓皇弟不必急著走,霄兒午睡就快起來,漓皇弟留下陪霄兒多玩一會兒,那孩子可喜歡你這個小皇叔了。」
「是,弟弟聽皇姐的。」
衛泱沖衛漓莞爾一笑,又望向一旁的徐紫川,「招呼著點兒。」
徐紫川點頭,起身去取了件斗篷過來,親自替衛泱披上。
徐紫川沒有像從前一般,交代衛泱要心平氣和的與太后說話。
因為徐紫川知道,衛泱是個重諾之人,衛泱既答應會做樊帝一年的乖女兒,那麼在這一年之內,衛泱就一定會極力的控制好自己,儘量不與樊帝起爭執。
就像徐紫川認為的那樣,衛泱極重承諾,這一年間她會盡其所能,做她母皇的乖女兒。
她可以對樊帝笑臉相迎,若樊帝有要求,她甚至可以像許多年前一樣對樊帝撒嬌。
衛泱能做到如此,並不意味著她已經麻木,她仍保留著自己的底線。
最近衛泱之所以少去,甚至不去給樊帝請安,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樊帝已經將自己處理政務的地點搬至昭陽殿。
衛泱真的很不想在昭陽殿裡見到那個女人,與那個女人在昭陽殿內待的每一刻與衛泱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
她會忍不住去想衛渲,想過去在這座殿閣中,她與兄長那很多場或悲或喜的促膝長談。
載著衛泱的攆轎在昭陽殿外停穩,梁來喜用極恭敬的聲腔對攆轎內的衛泱說:「請公主下攆。」
攆轎內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動靜。
半晌過去,見攆轎內還沒動靜,梁來喜只好再請。
然而攆轎內依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梁來喜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驚恐不安的神情,心道,別不是出了什麼事。
梁來喜想著,也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他立馬湊上前去,想要掀開攆轎帘子查看。
就在這時,勉強整理好心情的衛泱起身從攆轎內走了出來。
梁來喜趕緊躬身站了回去,他偷偷的望了衛泱一眼,他很好奇靈樞公主之前為何會在攆轎里坐那麼久,才動身走下來。
但從靈樞公主神情恬淡的臉上,他壓根看不出什麼。
只是……只是靈樞公主的目光有些陰寒。
只一眼就叫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梁來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不知是偶起的這陣秋風太涼,還是衛泱的目光太冷。
……
衛泱走進昭陽殿時,樊帝沒有坐在龍案後,而是負手站在南窗下,正向外眺望。
衛泱走上前,在距離樊帝不近不遠的地方站定,她恭恭敬敬的沖樊帝一禮,道了聲,「母皇萬安。」
樊帝偏過頭來沖衛泱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拘禮,接著又轉回去,繼續向南窗外眺望。
衛泱望著樊帝,並不覺得樊帝這仿佛遺世獨立般的畫面很美,她覺得很煩躁,也很憤怒。
但作為一個乖女兒,是不能對自己的母親表現出這種情緒的。
最終,衛泱用極平靜,且聽來淡漠到極點的口氣對樊帝說:「渲皇兄在世時,最愛站在這面窗前看風景。」
樊帝的身形明顯一僵,但片刻就恢復了正常。
她回身,望著衛泱說:「你父皇在世時,也喜歡站在這裡。」
樊帝特意站在那裡一副模仿孤獨的樣子,難道是在緬懷她父皇?
想到這兒,衛泱忍不住腹誹,世上所有人都有資格去緬懷父皇,就你沒有資格。
衛泱曉得,她父皇深愛樊帝,人人都道他父皇寵愛楚貴妃,說楚貴妃與當年還是樊皇后的樊帝在後宮,在他父皇心中是平分秋色,其實不然。
她父皇再寵愛楚貴妃,也從未動過提拔楚貴妃為皇貴妃的念頭。
即便楚貴妃在後宮中的地位超然,她父皇也未賜楚貴妃協理皇后處理後宮事物的權利。
後宮事物自始至終都牢牢的被樊皇后握在手中。
不止如此,他父皇還允許樊皇后隨意進出昭陽殿,允許樊皇后對政事發表自己的意見。
衛泱還記得,她父皇如此縱容樊皇后,在朝野間引起不少非議。
但他父皇卻並不以為意,因為他父皇信任著並深愛著自己的結髮妻子。
回首往事,衛泱覺得她父皇真的做錯了,她父皇明知自己的妻子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為何還要讓她接觸到那些本不該她觸碰的東西。
衛泱不知她父皇在天有靈有沒有後悔,後悔自己的一再縱容和疼愛讓他妻子的野心無限膨脹。
直至今日,衛姓江山改姓了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