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是佛,是魔
儘管衛渲沒有把話講的太直白,但意思卻很明確。
丁閣老長子一家的橫死,是樊昭所為。
衛泱了解衛渲,衛渲這個人雖偶爾會有些意氣用事,但絕對不是那種尚未核實清楚情況就胡說八道的人。
衛渲必定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才會咬定是樊昭在背後策劃了這個慘案。
她的母后真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嗎?
衛泱的回答是,是。
與衛泱來說,樊昭的的確確是個慈母,而在其他人眼中,她母后樊昭也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悍婦。
就身份而言,用「暴君」二字來形容她母后似乎更為貼切。
總之,樊昭絕對不是個聖母。
打從十年前,衛泱剛魂穿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
回想起來,衛泱第一次對樊昭產生敬畏之心,應該是樊昭以看護不利為由,將負責照看她的乳母活活打死的時候。
那個時候,衛泱就已經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並不只是她的母親,還是手握大權,在整個皇宮及大夏國都舉足輕重的人物。
她可以是施恩於人的佛,也可以是使生靈塗炭的魔。
在數月之前,景和宮屠宮事件發生以後,衛泱對這一點有了更深的認識。
一夜之間殺光一宮的人,夠決絕,也夠狠心。
無論是當年杖斃她的乳母,還是當日殺光景和宮所有的宮人,衛泱想,樊昭會那樣做,都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的確是因為乳母一時疏漏,她才會誤食了有毒的湯羹,落下這一身的病痛。
而景和宮中也的確混入了與龐氏父女裡應外合,欲置樊昭於死地的奸細。
在對這兩件事的處理上,樊昭究竟屬於正當防備,處理恰當,還是防衛過度,大驚小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力挺樊昭的人會說,樊昭這是殺伐決斷。
而唱衰樊昭的人則會認為,樊昭這就是在草菅人命。
至於衛泱,則在這兩方陣營之間搖擺不定。
樊昭是她親娘,她終究沒辦法很客觀的看待樊昭這個人和她做過的事。
說到底,她心裡還是偏向樊昭的。
她願意相信樊昭的所作所為都是迫不得已,是情有可原的。
但眼前這件事,殺害丁閣老嫡長子一家,害丁家斷子絕孫這件事,無論是手段還是最終造成的結果,都太過殘忍了。
丁閣老可是現今朝堂上為數不多的三朝元老之一,據衛泱所知,早在她皇祖父那一朝,丁閣老就已經在朝為官了。
從她皇祖父到她父皇,再到如今她皇兄衛渲,丁閣老已經整整輔佐了三代帝王。
是對大夏社稷有功的中流砥柱似的人物。
衛泱不明白,樊昭為何要對丁閣老下手。
難道是因為丁閣老一直都站在以宗室貴親為代表的保守派陣營?
也因為丁閣老極力反對外戚干政,主張樊昭交出皇權,還政於當今的正牌天子衛渲?
應該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再有,此番丁家慘案的發生地,也叫衛泱甚是在意。
若衛泱沒記錯,端王妃的娘家侄兒時任瀝州牧,手握瀝州駐地的兵權,是瀝州地界上最高的軍事長官。
而這位瀝州牧的職責所在,就是保瀝州一方百姓的平安。
然而在瀝州的地界上卻突然冒出那等悍匪,一氣兒殺死了路經此地的旅人三十二人。
而這些人還是當朝一品大員,丁閣老家的家眷和僕人。
管轄區內竟然發生如此駭人聽聞的驚世大案,瀝州牧難辭其咎,即便不被罷官免職,也必定會因此遭到貶黜。
退一步說,就算瀝州牧沒遭到來自朝廷的重罰,那丁閣老與他也就此結下了很深的梁子。
只要丁閣老還活著一天,就不會放過瀝州牧。
好一個一箭雙鵰的毒計!
儘管很不願承認,但衛泱認為這很像,不,應該就是她母后樊昭會使的手段。
樊昭一直都痛恨與成王過從親密的端王,也一直都很怨懟迂腐又桀驁的丁閣老。
這一毒計,不僅能毀了丁閣老,還能造成雙方勢不兩立的局面,真真是個不錯的妙計。
可這妙計得逞的背後,卻是犧牲了三十二條鮮活的生命。
衛泱後悔了,她該聽衛渲的話,不要去探聽這些。
沒有哪個做兒女的願意去相信,去面對,自己的親娘竟然是個惡毒又殘暴的女人。
與衛渲一樣,衛泱也曾,是也曾很敬佩過樊昭。
敬佩樊昭是個才智超群又極具膽識的女人。
但如今的樊昭雖然依舊睿智勇毅,但在這些好處之上又添了些武斷與殘忍。
禍不及家人,對敵手的家人下手,是最下作的行徑。
而樊昭為達成目的,不但對丁閣老的家人下手,還把事做的那樣絕,竟連女人和孩子都不放過。
衛泱真想看看樊昭的心究竟是不是紅的,是不是熱的。
「母后她……」衛泱越想心裡就越難受,不覺間眼角已是一片濕熱。
衛渲最見不得衛泱難受,見衛泱紅了眼,衛渲簡直心如刀絞。
他原本有些後悔與衛泱說了這些。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他這樣做也不錯。
總要叫衛泱認清他們母后的為人,並對他們母后感到失望甚至絕望。
那麼來日,衛泱一旦有機會離開皇宮,離開這個無比骯髒的地方,衛泱便可以毫無留戀,走的瀟灑決絕。
衛渲想著,抬起手來,一邊輕撫衛泱的後背替她順氣,一邊柔聲與衛泱說:「皇兄真想你快些長大,等到了及笄之年,皇兄就立刻給你賜婚,叫你能儘早嫁出宮去,去過你安逸順遂的日子。京都城的夏天太熱,冬天又太冷,不宜你將養身子。回頭等你出嫁的時候,皇兄會選一塊最好的封底給你做嫁妝,到時候泱兒就能帶著你心愛的人離開皇宮,也離開京都這個是非之地了。」
衛渲,她渲皇兄竟然已經為她打算的如此長遠了。
眼淚徹底失控,瞬間就奪眶而出。
衛泱不由得握緊了衛渲的手,「渲哥哥,求你阻止母后,阻止她一錯再錯下去。」
「皇兄何嘗不想這樣做。」衛渲答,「皇兄也曾這樣做過,但皇兄沒用,不但沒能贏過母后,還險些被母后除掉。」
衛泱聽的出來,衛渲說他「曾經這樣做過」的事,是指當日逼宮之事。
在那件事上,衛渲的確是慘敗。
「皇兄終究是母后的親生兒子,險些被除掉的說法……」
「泱兒,皇兄雖愚鈍卻不傻,在決定逼宮之前,皇兄都已經想過了,也想到了。倘若逼宮失敗,最壞的結果就是,母后殺了我,扶持流有樊氏血脈的霖兒上位,取我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