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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太緊張了。不,不只是緊張,還有害怕。佑和承認了。

  蕭直就這麼丟下她走了,把一路追著他們的人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陰森可怖的樹林裡。

  他是去引開那群壞人。佑和曉得。

  可是,一個人待在這處,實在……

  太需要勇氣了。

  前世,她是養在病房的病人,今生,她是長在深宮的公主。無論哪一種成長經歷,都清楚地表明現下這境遇離她太遠太遠,遠到她從來不曾暢想過獨自一人三更半夜待在荒郊野外是怎樣一種感受。

  現下,總算體會到了。

  佑和重新坐到草從里,眼睛盯著自個兒雙腳,兩隻手都沒閒著,一刻不停地揪著腳邊的雜草,口中默默念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

  一句不歇地把前世背了無數遍的安眠三寶之一《太白詩集》念了二十幾首,嗓子都燥得冒煙了,還是沒有看到蕭直回來。

  佑和咽了口唾沫,不再盯著自己的腳了,改為舉頭望天,又繼續往下背:「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又念了二十首,念到《俠客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佑和霍然僵了臉,揪草的雙手頓住,喃喃地重複:「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十步殺一人……」

  「事了拂衣去……」

  佑和念不下去了,腦中來來回回飄著一個念頭:蕭直會不會已經、已經……

  「不會,他可是大盛武傑蕭直!」佑和定了定神。

  「可對方人多勢眾……」甫定的心神瞬間又亂。

  是了,蕭直也說了他們有預謀,人手足……所以他才沒有跟他們動手,打一開始就採取逃跑策略,是因為曉得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

  佑和倏然站起身,不敢再想蕭直的處境。她不能等在這裡,她得回去搬救兵!

  可是,這林子……

  佑和旋身四顧,頓時頭大了——這要往哪兒走?

  方才是被蕭直抱過來,她一路上心神不寧,壓根沒有注意路線,饒是記憶不錯,這下也完了。

  佑和正犯愁,腦中忽然一個激靈。有了!

  前世雜書看了不少,百科全書也翻了不止一遍,佑和立刻在腦袋裡搜索一通,很快有了線索。應該是某本地理方面的科普書中這樣說過:在野外辨別方向,靠不了星星的時候,可以靠樹——樹木朝南的一邊枝葉茂盛,樹墩的南面草兒長得更高更好。

  雖然林子裡昏黯不明,但樹影和草影還是能瞧見的,佑和一連挑了幾棵高大粗壯的樹觀察,很快確定了方向。不管南北,她只要一直朝著一邊兒走,總能走出林子。只有先走出林子,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路。這時候的佑和,已經記不得害怕這回事了。

  佑和一邊快步往前跑,一邊在心裡默默祈禱蕭直的命能硬一點,至少要撐到她搬來救兵,否則大盛的棟樑之才就這麼沒了,她一來沒法向皇兄交代,二來也不能面對自己內心的歉疚,畢竟,蕭直從變故一開始就在全力保護她,孤身引開敵人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若不是有她這個拖油瓶,蕭直要逃命應該不難。

  蕭直是個好人,不該這麼短命。佑和如是想。

  只能說,公主佑和不僅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大盛「武傑」。

  ***

  當蕭直大步奔回原處,就只望見矮樹叢里空空蕩蕩,沒有人影,徒有凹下一塊的草叢告訴他這就是他們先前藏身的地方。

  佑和公主不見了。

  樹影下,高大英武的身影明顯一顫。只一瞬,他身子一低,半跪在地,大掌來來回回將那處草地摸了個遍,再起身,雙手移到眼前,借著月色又看又嗅。

  沒有血跡,沒有血腥味。什麼都沒有。

  可她不見了。

  默然僵立一瞬,那高大的身影終於動了,他轉身往林間狂沖。

  而此時,心系「搬救兵、救蕭直」大計的佑和公主正在一個兩人高的捕獸坑裡奮勇拼搏。

  當佑和第n次從坑壁上哧溜滑下來,她終於沮喪地捶地怒吼了一聲:「啊————」

  吼完以後,頓覺全身爽利,於是繼續奮發向上。可惜,爬了一尺之後,瘦弱的小身子毫無例外地再次滑到坑底,左腳的疼痛更加厲害了——掉下坑的時候摔壞了左腳,也不知斷了沒,反正疼得她想爬牆,而她也確實爬了很久的牆了。

  佑和的心離崩潰差不遠了。

  兩世為人,她就沒有這麼背過!究竟是哪位瞎了眼的獵人跑這兒挖了坑,專門用來坑她的?!

  佑和歪著身子站起來,無力趴到坑壁上,抬頭望著外面。這種視野,簡直就是「坐井觀天」的真實寫照。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卻怎麼都上不去。從來沒有這麼挫敗過!

  「蕭直……」大盛朝最尊貴的佑和公主現下灰頭土臉,倚著坑壁低低念叨,心中的絕望更深一層,「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佑和心頭紛繁,不曉得如何描繪此刻心情。今日明明是她的歸寧日,早上她還同蕭直好好地坐著馬車進宮去見她親愛的皇兄,彼時她內心滿懷期待。誰能料到,晚上她就掉坑裡了,而蕭直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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