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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訴她,那些腌臢的心思,那些齷齪的計劃,再沒有了。就這樣說吧,其他的,兩日後我自會過去親自同她交代,走吧。」

  素晴再不敢多問一句,應聲退了出去。

  兩日後,紀愉剛用完早膳,宮裡就來了轎子,紀愉同紀宣說了一聲,坐上轎子往宮裡去了。

  進了宮城,紀愉下了轎,由宮人領著進內庭,繞過太液池,正要往清思殿去,卻碰見一個身著朱色宮裝的小姑娘,正是上回害紀愉跌跤的六公主。

  紀愉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啊。

  說起這個六公主,紀愉也不曉得自個是哪裡得罪了她,從前世到今生,六公主總是與她過不去,上輩子一直被她敵視,這輩子一打頭就被她的貓嚇到摔跤,還好沒有破相。

  紀愉自知身份不如六公主尊貴,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橫,從前總是刻意避著她。沒想到,這輩子第一回進宮,還沒見到姨母,倒先被她堵上了,運氣可真夠差的。

  心裡不爽歸不爽,面子上的功夫總是不能避的,紀愉主動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六公主趙寧今年十四歲,比紀愉大一歲,身量也比她高些,杏核眼,鼻尖挺翹,小小的嘴巴塗著口脂,容顏鮮麗,現下她又站在台階上,目光朝下俯視紀愉,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你的傷好了?」趙寧瞥了瞥紀愉的額頭,語氣輕飄飄地問道。

  「回公主,已經好了。」紀愉垂首,畢恭畢敬,頗為乖順。

  趙寧看著她,習慣性地皺皺眉頭,她最討厭紀愉這副樣子,就知道擺個乖巧樣兒,弄得父皇都拿她跟紀愉比,這一比,就把她貶成了驕縱刁蠻的公主。偏偏她怎麼努力,就是沒法子學乖,連裝都裝不出來,真是氣人。

  紀愉見她沒說話,便主動開口道:「六公主,若無事,我便要去清思殿了,姨母還在等我。」

  「你急什麼?」趙寧雙足一躍,輕巧地如小鹿一般越過兩級台階,落到紀愉面前,「本宮左右無事,索性同你一道去看惜妃娘娘好了!」

  「啊?」紀愉一愣,抬眼就見趙寧已經逕自走到前頭去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只能跟上去。

  大約在紀愉進清思殿的時候,郡王府里,紀宣正好出門。

  他獨自一人,騎馬去了西郊別業。

  ☆、第10章 母子

  郡王府在西郊這處的別業原是不怎麼用的,便是避暑,常去的也是南郊的莊子,因為西郊地勢略低,夏季潮熱,住著並不舒坦。然而先郡王去世後,孫氏一意選了這處別業,如今已經住了四個年頭。

  紀宣到時,首先迎出來的是院子裡的李管事,他應是早就從素晴那裡得了消息,曉得紀宣今日要來,早早就在前頭院子裡候著了。

  紀宣下了馬,並不多問,一逕往院子後頭的小佛堂走去。

  孫氏果然在裡頭。除了她,還有隨侍在一旁的素晴。

  紀宣一走進去,素晴立即見禮,隨後到孫氏身旁,喚了一聲「夫人」。

  孫氏仍跪在蒲團上,閉著雙目,手裡撥著一串長長的菩提念珠,正是最上品的一百零八顆珠。她梳著簡單的螺髻,沒戴什麼頭面,只插了一隻素淨的玉簪,身上穿的也樸素,是一套深青色的春裳,她身形微瘦,跪在那裡的背影看起來就是個吃齋念佛的普通婦人,與王府公府裡頭那些個貴氣十足的命婦幾乎聯繫不到一塊兒去。

  素晴見孫氏沒有反應,移眼瞥瞥站在堂中不遠處的紀宣,不免左右為難。踟躕一瞬,還是紀宣開了口叫她退下。

  素晴出去後,這堂中便只剩了紀宣母子兩個。

  孫氏安安靜靜跪在前頭,就像不知道兒子已經來了似的。

  紀宣盯著那無比熟悉的身影,目光陰晦複雜,半晌才沉聲喚道:「母親。」

  撥著佛珠的手停下了,孫氏睜開眼,目光凝在眼前的佛像上,幽聲道:「容修,過來。」

  容修是紀宣的字。作為府里唯一的男嗣,他出生時,紀衡大悅,滿月時就替他擬好了字,從幼時就用著。

  紀宣依言上前,伸手扶孫氏起身。

  孫氏站起來,側首望向自己的兒子,未施粉黛的臉容有一絲明顯的蒼白,然而眉眼間優雅的風韻並沒有被遮蔽。

  她已有三十七的年紀,但是瞧臉面,最多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許是常年待在這郊外禮佛,她身上隱約透出一種方外之人的氣息。然而,從她眼裡,卻找不到出世者的釋然和自由。

  相反,她望著紀宣的目光沉窒深重。二十年來,這樣的目光始終跟隨著紀宣。但此刻,她的眼神比往常更複雜,多了更深的氣恨和不甘。

  她就這般望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仿佛即將墮入煉獄之人瞅著已經抓不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這是她和那個男人的親生骨肉,也是她唯一能夠倚靠的幫手,可是此刻望著他的眼睛,她心裡一陣冰涼。

  她已感覺到,他這一回的動搖不同於以往,不是她用母親的身份壓一壓就能打消掉的。

  以往的他不會是這般態度。

  十六歲時,他第一回動搖,風雨如晦的夜裡獨自跑來,跪在她面前哭訴,只說他不想把妹妹牽扯進來,她只回了一句「她不是你妹妹,只是最合適的棋子」,而後任他跪了一夜,之後每年,他總有一段時期彷徨後悔,每一回都來求她,每一回都被她說服,或是用眼淚,或是用母子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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