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梵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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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素如上前一步擋在萱兒面前,明眸頓寒,緊蹙著眉,高揚起驕傲的頭顱,宛如一隻被挑釁的孔雀開起華麗的尾羽:「這是我表妹,難道你不歡迎?」

  「怎麼會呢?」墓麼麼依然笑容可掬,視線從萱兒身上落在了狐素如這邊。今天狐素如依然打扮得華麗奢靡,珠光寶氣,閃得人眼睛都有些花了。

  「九公主,我想,這霸相府的雲絲會在您的眼裡那是相當無趣而俗氣的。」狐素如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墓麼麼倒是完全不在意,目光掃過四周因為她們說話而停下來觀察的貴子們,朗聲說道:「今日,我霸相府為了讓諸位貴子盡興,特別準備了點新花樣兒。」

  她頓了一下,轉過臉來看著狐素如說:「今天,我們來玩抓鬼。」一眾貴子們面面相覷,狐素如嗤笑出聲,不屑道:「我當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呢,不好意思,我們小時候早玩膩了。」說罷,拉著萱兒的手,扭頭就要走。

  面對狐素如的挖苦,墓麼麼繼續說道:「既然九公主沒興趣拿這次的彩頭,那便罷了。難得我爹還為我準備了些有趣的玩意兒。」話音落下,從她手裡亮閃閃地浮現出數枚寶物來:一對金釵,一支筆,以及一本書。「天啊,這是七品法器?那本書,我都看不出來是幾品……」貴子們竊竊私語。

  「這本書呢,是一個叫宵入夢的傢伙寫的。當然,我知道你們都沒聽過他——可是你們應該聽過《顏琿春》這本書吧。沒錯,這就是那本傳說里教女人駐顏化妝的書。」她又頓了一下,環顧四周,露齒一笑:「完整版的真品,總共一百七十八頁。」

  人群里爆出驚呼聲。如果說剛才看見那些法器,還有些貴子無所謂,但是看到這個東西,包括狐素如在內,都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狂喜。《顏琿春》,包含整整一百種不同妝容的詳細教學,還有九十八種美膚香體的丹方。據說真品里,還有一味可以永駐青春的不老丹方。這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無法拒絕的東西。

  「哼,誰知道你是不是騙人的?」狐素如停下腳步,目光依然不屑而鄙視。墓麼麼將那三樣東西扔在了空中,啪啪兩個響指,從天而降三個透明的圓形罩子,將那三樣物品保護在其中,然後她微笑說:「九公主說的沒錯,沒有人知道我是不是騙人的。所以,九公主如果想退出,儘管請早,畢竟我相信眼下不止一個人希望您還是別參加的好。」

  「你!」狐素如被她那挑釁的笑容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明顯抱著這種心態的幾個貴子,冷冷地說,「陪你玩玩也行,別到時候哭鼻子哭得太難看!」墓麼麼聳聳肩膀,笑退兩步:「既然目前沒有人要離開了,那麼,我來宣布一下規則吧。我呢,就是這個鬼。諸位貴子可憑本事來抓我,我不會躲避。現在這個花園裡已經由我霸相府的人下了六重幻陣,前三個抓到我的都有獎哦。第一個抓到我的,就送這本書。」

  「六重幻陣?切,你也太小看人了。」狐素如冷笑。四周幻陣慢慢起效,光影迷離間,墓麼麼的笑聲變得模糊而妖冶:「哦對了,怕諸位貴子玩得不夠盡興,我還特意從我爹那裡偷了些好玩意兒幫你們助興。」她話音沒落,數聲女子尖叫聲就此起彼伏地響起。狐素如有些茫然,身後的萱兒忽然一把將狐素如撲倒在地,自他們頭上飛過去一隻巨大的似蝙蝠卻生著牛頭的怪物。

  「這是胡牛,天啊!」狐素如臉色慘白地望著那凶獸在空中轉了個彎,朝她們再次撲來。「墓麼麼你個瘋子,你竟然!」心神大駭的狐素如拔劍就想迎著那胡牛過去。可萱兒卻抓住了她朝前跑去,邊跑邊說:「這不是胡牛!這是上古凶獸梵仐!被它的翅膀碰到我們就完蛋了!就是琅哥哥在這裡也不會硬拼的!」狐素如肝膽俱震,要不是萱兒使勁拽著她,怕要傻在當場了。她幾乎不知道該相信哪個了,原來霸相府上有一個專門收集上古凶獸的園子是真事,而不是坊間傳言……

  「墓麼麼你個可惡的該死的下賤的瘋女人!你竟妄圖謀害我們這些高貴的血脈!我發誓!等我出去,我一定會讓我父王率天狐族踏平你霸相府!」狐素如憤懼交加,厲聲大叫。幻陣中心的墓麼麼倚在桌上,慵懶地看著天上的七月——此時正好,七輪明月妖嬈平臥,宛如等待著良人歸來的閨中新娘,羞藏在雲間。

  「貴子,大管家和二管家已經知道此事了,就算王師傅也攔不住他們兩位多久的……」輕瑤有些擔憂,說道,「要是相爺提前回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您要不要考慮停下來?」

  「不考慮。」她打了個哈欠,「天色晚了,我要去睡覺了。」

  「啊!」輕瑤傻在了當場,「可是這些貴子怎麼辦?萬一一會兒真有人出來抓您怎麼辦?」墓麼麼瞥她一眼:「誰出來給誰就是了,第一第二第三發下去,還用我教你數數?」輕瑤被她那眼神盯得一個激靈,垂頭不敢再多言。

  次日一大早,墓麼麼的被子就被人毫不留情地給劈成了兩半。她微眯著眼適應了一下早晨大好的陽光,才抬眼望了門外站著的人,說道:「爹,你這不分晝夜地日理萬機,還有空一大早就來探望我,當女兒的真是無比感動。」

  把她被子劈成兩半的是一個長衫先生,文質彬彬地戴著一副水晶眼鏡,四五十歲,比汪若戟看起來還要大上幾歲。他收回手裡的那支筆,搖了搖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麼麼,不是伯伯說你,你這次有點太過了。」

  「明伯伯早。」墓麼麼伸了個懶腰,也不避諱自己現在只穿了薄薄一層紗衣。

  屋外的汪若戟好像是嘆了口氣,半天才走了進來說道:「昨夜裡,要不是你明伯伯趕過去得早,這些貴子們少說也得死上四五個。」

  「哦。」她腳搭在床沿上,有些可惜之色,「看來那是沒死人了。」明伯伯幫汪若戟把椅子拉開,垂手便不再說話。汪若戟今天也沒帶茶壺來,沒有墓麼麼所料想的會暴怒生氣,甚至還沒上次她在懸松樓胡作非為來得氣惱,倒是平靜笑著,仿佛在說一件趣事那般:「今兒隆天一大早來接人的家族總共也就三十來個,光給我下戰帖的就十七家。還有三家當場翻臉,說到這裡,咱家大門你負責給買個新的。不要求你換個多好的,田家號上的媧圭門我上次看的那個樣式就挺好。」

  「你怎麼不去搶?」墓麼麼瞬間炸毛了,「只有木門石頭門,愛換不換!」

  「成啊,不換可以。」汪若戟看著她溫和一笑,「我把藺雀歌和染霜關在一起了。」

  「你猜藺大門主是會來逼染霜娶她閨女呢,還是乾脆殺了他?我覺得吧,要是我閨女受傷昏迷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關在一起,嗯,你說剮多少刀合適呢?潤明?」汪若戟轉過臉來,望著身後的人。

  潤明道:「九百九十九刀。」墓麼麼氣急反笑:「要不是你是我爹,我現在真的很想問候一下你全家。」汪若戟挑眉不語。「麼麼,女兒家不能罵人。」明伯伯忽然開口,「抄經三百遍,今天。」

  「明伯伯!我親愛的二管家大人!能不能不要和我爹這麼親?你好歹也算我師父吧?你就這麼夥同我爹坑他閨女合適?」墓麼麼一聲哀號,恨不能把腦袋都砸到枕頭裡去。「雖然你選的方法太直接了一些,不過倒是把那殺手給逼出來了。」汪若戟忽然說了,「天狐族的反擊,比我想像得還要幼稚無趣。」

  「果然就是那個叫萱兒的小女孩。」墓麼麼把臉從枕頭上拿出來,翠綠眸子裡陰影深深,「梵仐最喜食火,那天然的毒人是它的最愛。哈哈,對了,狐素如最後什麼樣?是不是哭著喊著要找娘?」汪若戟頗有些無奈,說:「好在狐玉琅本人沒來,不然咱霸相府豈止得廢幾個門幾個院子那麼簡單。不過話說回來那毒人倒是聰慧,自舍一臂,不然就狐素如那丫頭的心性,哎……」

  「好了。事就是這麼個事,趕緊把門給我裝上。」汪若戟起身離開,忽然又轉過身來,「過幾日,你要去蟾桂宮認罪。」汪若戟毫不留情地鄙視她一眼。潤明也跟在他後面一起離開,走前還不忘說:「三百遍經,抄不完這個結界是不會關的。」

  「還有,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和你師姐打好關係,畢竟丹霄宮最近就會開閣了。」汪若戟走出老遠來,忽然好似閒聊一樣,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一聲低低的嚶嚀,床上躺著的少女緩緩睜開雙眼,迷茫之色頃刻被警覺代替,驚坐起身,結果身體上的劇痛讓她不得不彎下腰去,劇烈地喘息起來。這時,有人遞給她一碗藥,她視線緩緩從那手上挪到了他臉上,有些怔然道:「染霜……」她接過藥喝了兩口,視線有些清明過來,「是你救了我?」

  染霜並不答話,遠遠地又避出很遠,站在窗戶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藺雀歌有些失笑地繼續喝藥,喝到一半,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用手摸了摸臉,震驚和慌亂讓她一下沒端好碗,啪一下跌在地上。她更加驚慌失措,慌亂之間連頭都不敢抬去望他:「對,對不起。可是,我的面紗呢?是你把我的面紗摘了嗎?」

  染霜仿佛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也不回頭,半晌,才極為冷淡地說道:「不。」緋色瞬間燒透了她的臉,藺雀歌把腦袋埋在膝蓋之間,半天說道:「那你……看到我了?」這時他才回過頭來,似乎十分不解:「什麼?」她卻始終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很久之後,藺雀歌總算從染霜幾乎十句也問不出一句的話里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總之就是現在她受傷了,墓麼麼請了奧醫給她看過了,沒什麼大事明天就可以走了。那麼,她又疑惑地問道:「你為何在這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出這般問題,心裡莫名其妙還泛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淺淺期待。「有結界,出不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藺雀歌迷迷糊糊地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可醒過來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於是她捂住嘴一聲驚叫:「啊!」果不其然,遠遠靠在牆上假寐一夜的染霜很是冷淡生硬地說:「怎麼。」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能怎麼說?和一個陌生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夜?還是在別人家裡?這要是傳出去,她該怎麼辦是好?她急得有些想哭,可又怕被染霜看到,於是心血不穩之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

  染霜有些不耐煩,還是從桌子上倒了杯水走到她身邊。藺雀歌接過水,抬頭想說謝謝,可忽然又想到自己還沒戴面紗,還在被褥里裹著,心更加亂了,朝後躲避的時候不小心又砰一聲磕到了床柱上。那便也罷了,關鍵問題是她吃痛之下慌去埋頭躲,又抓住了染霜的手——有些涼涼的體溫,屬於男人的溫度。

  她嚇得一個激靈,朝前一拽。墓麼麼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面前的畫面,一大早神清氣爽的微笑,濃烈好似八月桂花的晚香。她停在了門口,說:「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她聲音剛落,倒在床上的染霜宛如被滾燙的熱水兜頭澆下,猛然直起身子閃身站起,動作迅速,一氣呵成頗有行雲流水之感。而被他猛然趔開的動作閃掉的藺雀歌,慌亂之下撲倒在了床邊,如雲青絲散落一地。

  「主人。」染霜低低地喚。不同於對藺雀歌的冷淡高傲,他此時的聲音低沉而溫和。

  藺雀歌驚愕地扶床起身,看看染霜,又看看墓麼麼,一張禍國殃民的傾世容顏上,可全是愕然和無法置信。墓麼麼望著她那般漂亮的臉,一時有些晃神,久久才淡淡微笑道:「藺貴子,身體可還好?我家染霜脾氣不好,沒惹你生氣吧?」

  房內的氣氛著實有些說不上來的詭異。不愧是見慣大風大浪的鳳女,哪怕心裡有千重風浪,在墓麼麼坐下之後,她就已從容自如。「墓貴子,勞你費心,不但托染霜所救,還請了奧醫,雀歌真是於心愧之。」墓麼麼視線落在藺雀歌臉上,緩緩說道:「這都是小事,藺貴子無礙才是重中之重。」她手指在桌上敲著,有些憤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這般大膽,竟敢對藺貴子下手,不知藺貴子可知是誰?我也好告訴我父親,讓他根據線索早日捉拿賊人。」

  藺雀歌那琉璃珠一樣的眼睛裡,看不出太多端倪,只是搖頭道:「私一向與外界來往很少,並未得罪過什麼人。如果說真是衝著我來的——」她刻意停頓了一下,一抹淡淡笑意將她清雅眉目映襯得仿佛風中搖曳的水仙,「那就是我父親的仇人吧。畢竟比起墓貴子來,我還是太幼稚太不穩重了些,還難以在外世立足。」

  一番夾槍帶棒的話說得那般圓融溫和,墓麼麼反而有些高看藺雀歌一眼了,爽聲笑言:「倒是讓你說對了。」言語架勢里,連一點點想要偽裝謙和的模樣都懶得做。藺雀歌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半天才轉過話題:「叨擾墓貴子夠久了,我該回去了。」

  墓麼麼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喚道:「蕙枝。」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年歲不大的端莊侍女,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堆東西,有衣服,也有雜物。

  「這是蕙枝,是我家司侍嬤嬤,她叫芽喬,她叫芽卓,是貼身婢女。這些衣裳都是現做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至於這些起居用品,也都是最好……」還不等她說完,藺雀歌聲音有些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墓貴子這是何意?」

  「當然是為藺貴子安排在我霸相府待著的這段時間的衣食起居了。」

  「我……什麼時候說要!」藺雀歌直起身子就想從床上站起,可還沒站穩呢,面前就被一道濃重的陰影擋住了。「染霜你!」她愕然抬頭看著染霜,有些氣憤地轉過頭來看著墓麼麼,「你們這是要軟禁私?墓貴子,私從未為難與你,更是一直想與你成為好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墓麼麼已走到了門口,停下腳步轉身說:「我知道藺貴子一直對我都是好心。所以,我真的不是軟禁你。我只是想留貴子在我家多住幾天,交流下感情。在賊人沒抓到之前,萬一真如你所言和藺門主有仇,那你們臨仙門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我霸相府就不一樣了,經過雲絲會之後,我爹可是花了大本錢加固了整個霸相府的防禦,這裡對藺貴子可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這是藺門主自己說的。」

  隨她話音落下,從她身旁飛出一封信箋,直直落在了藺雀歌面前。她看著藺雀歌打開那信箋,又想起來什麼一樣,說道:「所以藺貴子為何這麼著急走呢?是我家染霜不好看,還是貴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疏紅苑發現?」藺雀歌收起了那信箋,剛才所有的從容一下消失無蹤,咬唇看著墓麼麼離開,久久不語。

  當染霜也跟著離開的時候,藺雀歌突然神識傳音給染霜說:「染霜,你是不是被墓麼麼和霸相用什麼卑鄙的手段所逼?我可以幫你。」回答她的是死寂,一如他離開時衣袂帶起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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