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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慌,手裡那幾本書嘩啦啦散落一地,別的也算了,偏生那本蘭麝嬌蕊集是畫冊,並非線裝書,一時間畫紙飛了滿地都是,那張名叫“觀音坐蓮”的圖就飄落在陸千喬腳邊,被他一彎腰撿了起來。
辛湄情急之下大叫:“看著我!不許看別的!”
他一愣,果然抬頭靜靜望著她,對滿地散落的畫紙視而不見。說起來,手裡捏著的這張紙,紙質細膩柔滑,還瀰漫著一股幽香……這香味,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聞過……
“很好,那你現在把手裡的紙慢慢放桌上,然後轉身……”
她在對面坐立不安,臉紅得和出血似的,還滿頭大汗。
陸千喬凝神捕捉那一縷似曾相識的幽香,突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這畫冊上的香氣不對。”
他年少時領兵退敵,多麼風發得意,也曾有敵國不懷好意之人試圖利用美人計引他入陷阱,畫冊上的香氣,正是當日屋中所點的春香——鳳凰膏。一寸鳳凰膏等值五兩白銀,與那些虎狼似的春_藥不同,鳳凰膏甚至可以說是一劑良藥,不會令人衝動不可自抑,也沒什麼後勁,藥性不過旨在利用香氣令人想入非非而已,因此中者往往很難察覺。
當年他察覺不對,當即銷毀了香爐里的鳳凰膏,想不到時值今日,卻又一次聞到這股纏綿悱惻的幽香。
“辛湄,這本畫冊……”
他說著,低頭仔細去看,入目便是四個龍飛鳳舞的字——
觀音坐蓮。
而字旁的畫……
陸千喬愣住了。
不高不潮(三)
屋子裡好安靜啊……辛湄覺得自己都能聽清渾身血液往腦子狂奔而去的聲音。
所謂沒臉見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她用手捂住臉,摸索著蹲下去,試圖揭開床板往裡鑽。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辛湄腔子裡的小心臟再度開始狂蹦亂跳——是睜眼看?還是不看?這是個難題。
散落一地的畫紙被人一張張撿起來,歸攏,攤平。
她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把五指張開,從指縫裡偷偷張望,只見陸千喬沉默地收拾好滿地紙張書冊,沒事人似的放在桌上,說話聲音也十分冷靜:“……夜已深,我走了。”
……他、他怎麼就能這麼淡定自若?!顯得她試圖鑽床底的行為無比傻氣!
辛湄飛快從地上站起來,裝出從床底撿到畫紙的模樣,遮遮掩掩走過去,暗咳一聲:“那、那你走好,不送了……”
他果然轉身便走,步伐不知怎麼的有些慌亂,一頭撞在門上,那扇平日裡挺結實的木門“咣”一聲摔在地上,在深夜的辛邪莊裡迴蕩出一波又一波的餘韻。
後面院落里不停被噪音吵醒的師兄們終於不堪虐待,扯直了嗓子大叫:“都快三更了!你倆別折騰了成嗎?!乖乖在床上小別勝新婚不行嗎?!”
陸千喬沒有回頭,瞬間就把門板拽起來,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辛湄眼尖,分明見著他的耳根一點點變紅了,肩膀好像還在微微顫抖。
可憐……難道他窘迫得哭了?
呃,他要是淡定自若,那窘迫的人就是她。可他窘了,她反而淡定下來。
真是沒人性的惡習啊……
辛湄清清嗓子:“就放在旁邊吧,不用管它。”
他顫抖著把門板放一邊,看背影像是要掩面狂奔而去的模樣,她趕緊開口:“那個……陸千喬啊,其實吧……其實也沒啥,很正常……不用緊張。”
他僵在原地不動彈,也不肯回頭。
她想了想:“要不,再進來坐坐?我們商量一下婚姻大事和生兒育女計劃什麼的……”
他發出一聲無奈的長嘆,緩緩轉身,又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靜靜凝視她。
“辛湄,”他勉強開口,“你……我們現在還不能……總之……”
呃,他連脖子都紅了……到底是因為撞翻木門,還是因為看了那本蘭麝嬌蕊集?說起來,他三番四次推脫洞房花燭,甚至不惜祭出捆妖索來捆她,難道是因為……因為——他根本不懂這些,又不好意思說?!
辛湄恍然大悟,眼神瞬間就變得柔軟憐憫。
這可憐的孩子,雖然他有個親娘,但跟沒有也差不多,一定沒人教他這些吧?怪不得呀,怪不得……
她拿起那本蘭麝嬌蕊集,溫柔地走過去,再溫柔地放在他僵硬的掌心,繼續溫柔地說:“陸千喬,你不用怕。這些……拿去在一個人的時候慢慢看,很快你就懂了。記住,千萬要在一個人的時候看呀。”
……真是見鬼。
陸千喬強忍著想把那本畫冊扔出去撕個稀爛的衝動,生硬地丟還給她:“不要。”
“要的。”再溫柔地推回去,“你……呃,你需要學習一下……”
被迫捏住畫冊的幾根手指瞬間收緊,可憐的蘭麝嬌蕊集發出痛楚的呻吟,硬皮紙裂成了碎片。
陸千喬定定望著她,聲音低啞:“學什麼?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