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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細膩婉轉之極,美人眸光流轉,舉止嫻靜偏又充滿誘惑,像是馬上要從紙上走下來似的。畫旁題字清雋秀麗,不輸給當世任何書法大家。
辛湄盯著看了半天,忍不住又翻一張,第二幅里同樣是那個美人,只不過如今與一名男子抱在一起,輕啟朱唇宛轉相就。
第三幅,羅衫半褪,玉肌微露。
第四幅……
油燈被透過窗縫的細細夜風吹得搖晃起來,辛湄沉默地看完了最後一幅畫,再沉默地合上這本書,繼續沉默地梳洗一番吹了燈上床,蓋好被子。
良久,一聲沉悶又懊喪的嚎叫從被子裡傳出來。
……她她她,她之前沒對陸千喬做出什麼不堪入目的事情吧?應當沒有吧?沒有吧?!
她卷著被子滾來滾去,好想整個人就變成一顆小棉花,可以鑽進去再也不用出來。
滾到一半,忽聽窗戶被人輕輕敲了幾下,辛湄從被子裡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問:“誰?”
一封信從窗縫裡塞進來,輕輕飄落在地。辛湄從床上跳下,急急推開窗,便見一隻很眼熟的小妖怪飄在半空里,朝她恭恭敬敬鞠個躬,這才轉身飛走了。
這隻小妖怪……好像是皇陵里的?
辛湄拾起那封信,飛快拆開,裡面只有一行字,字體剛勁有力:八月十五,辛邪莊見。
落款是一個“喬”字。
……陸千喬八月十五要過來?!
信紙從手裡重新飄落在地,辛湄抱著腦袋慌神了。
不想見他!
不,不是……
不想這麼快就見到他!
也不是……
她……她她,她現在很需要心理準備!相當、十分、極其、特別——需要心理準備啊啊啊!
辛湄猛然回頭,盯著放在桌上那幾本書,火燎火燒地奔過去抓起來,四處打量,試圖找個穩妥的地方藏好。這種東西絕對不能給他看到!絕對不能!
床底下——不行!太常見的隱藏地點,肯定會暴露!
衣櫥里——不行!保不准她換衣服的時候就不小心掉出來了。
她忽然瞅見梳妝檯上積灰的珠寶奩,眼睛登時一亮,將珠寶奩里那些常年不用的首飾一股腦倒出來,再把那幾本書放進去,首飾鋪在上面,蓋上蓋子……嗯,這樣就完美了。
辛湄放心地關上窗戶,繼續回床上睡覺,默念“我什麼也沒看見”一千遍,在心猿意馬中睡著了。
一夜春夢。
*
八月十五,滿月,月餅節。
早早得知姑爺會來的辛雄,樂得下巴都要合不攏,準備了上千種口味的月餅,從圓的,到方的,再到不規則形狀的,堆成了小山。
“小湄,姑爺的口味是偏甜還是偏咸?”
老人家總害怕自己準備的月餅不夠多,沒有姑爺喜歡吃的,忙得焦頭爛額。
“爹,他是你女婿,只有他討好你的份,你擔心什麼啊?”
“混蛋!”辛雄老淚縱橫,“你已經得罪了姑爺,他都把你趕回娘家叫你反省了!難道你想叫他在月餅節寫下休書把你休掉嗎?!”
“……我認為,休書和月餅,完全是兩回事……”
“啊,對了!還有晚宴的菜餚!小湄,姑爺喜歡吃肉還是吃菜?”
“爹,娘到底是怎麼忍受了你那麼多年的?”
“肯定是肉吧?他是將軍,經常打仗,必然是喜歡吃肉的!”
辛雄唰唰寫下滿滿一張紙的菜單,遞給外面的二師兄,鄭重吩咐:“再把地窖里存的二十年陳釀拿出來兌上新酒!小心小心!今晚來的是貴客!”
她爹又瘋魔了。
辛湄搖著頭走出去,準備透透氣,忽見大師兄從大門處狂奔而來,驚聲大叫:“來了!將軍帶著許多人來了!”
辛邪莊裡霎時亂成一鍋粥,辛湄被一群人簇擁著,暈頭轉向地帶往大門口,剛好見到陸千喬從秋月背上跳下來,身後跟著數十人——不對,數十妖,都扮作凡人的模樣,畢恭畢敬地站在後方,每人牽著一匹靈獸,靈獸背上有的馱著箱子,有的馱著數枚匣子,令人眼花繚亂。
陸千喬今天看上去……呃,特別和往常不同,似乎刻意打扮過,往日的淡青衫子換成了雪白的外衣,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只是雙眼用一條黑布覆住,卻絲毫不見狼狽,反倒為玉樹臨風的外形增添了一絲神秘。
莫非是怕紅眼珠嚇壞她老爹?
他真是太低估老爹的承受能力了,不要說是紅眼珠,就算他長八隻手,說不定老爹都會喜得抓耳撓腮,認為那是天賦異稟。
辛雄顫抖著迎上去,還未想好第一句要說點什麼,陸千喬已經穩穩走來,躬身下拜,聲音沉穩:“晚生陸千喬,見過辛老闆。”
辛雄的眼淚唰一聲下來了。
他……他叫自己辛老闆,而不是岳父。
他恨恨地回頭瞪一眼辛湄:看看!多好的姑爺!你怎麼就把他氣得連岳父都不肯叫了?!
辛湄別過腦袋假裝不知道,視野里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悄悄轉動眼珠,立即望見陸千喬的臉,他的眼睛雖然被黑布覆蓋,卻仿佛仍然能看見東西。他正對著自己,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