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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回答。

  十年了,他終於也學會面對她的時候不露出任何感情,不說任何無用的話語。

  她還是那麼淡淡地,只說:“這些也罷了,我對你素日裡也不曾期待過什麼。你既不願死前立下戰功,那便隨我回去,至少不要死在外面丟人。”

  陸千喬依舊沒有回答。

  酈朝央散漫的目光終於凝聚了一些在他臉上:“你要違抗我?”

  他點頭,從容起身,撣了撣衣角上的泥。

  紅眼重瞳精準地對上他淡漠的眼睛,她動怒了。竹簾緩緩放下,她的身影隱沒在陰影中。

  “你越發大膽了。”

  對面兩隻戰鬼迎面向他走來,雙手合在一處,冷冷行禮:“請出招。”

  該來的總還是要來。

  他閉上眼,片刻後再睜開,深邃漆黑的瞳孔變成兩隻,重疊在一處——不是純血戰鬼,他的眼睛不是紅色的,只有這猙獰可怕的重瞳可以證明他體內躁動不安的戰鬼之血。

  將雙手合在一處,他回禮:“……請。”

  *

  雖然只有短短不滿一個月沒見到秋月,辛湄還是覺得如隔三十個秋天,抱著它的脖子一頓蹭,秋月一邊拍動著翅膀,一邊偶爾回頭用大嘴輕輕啄一下她的腦袋錶示親熱。

  “秋月,陸千喬好像被仇家找上了,還是紅眼珠子的。兩個打一個,加上馬車裡的,他是被群毆吧?你說他會不會死掉?”

  辛湄想起方才那兩人的眼睛,就覺得不舒服。

  你被他軟禁這麼久,終於自由了,還管他那麼多做啥?秋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你是說他不會死?”辛湄摸著下巴努力思考,“上次他殺那個虎妖,確實挺厲害的,不過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他殺虎妖的時候是個面癱,可剛才他居然沒面癱!”

  這種稀奇古怪的理由也只有你能想出來吧!秋月長長地“呱”了一聲。

  “是吧,你也同意我的話。”辛湄神情嚴肅地點點頭。“而且,他說要做個天女大人送我,還沒做完呢!”

  你……你想幹嘛?秋月警惕地瞪著她。

  辛湄嘻嘻一笑:“你是說我們就在這邊停一下?也好,我們就等一個時辰後再飛回去看看。一個時辰,他們應該能打完了吧?”

  不是啊!秋月淚流滿面,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是怎麼回事?誰來救救它?!

  *

  血順著臉龐緩緩滑落,視野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紅色。

  陸千喬憑著一腔傲氣,硬生生站立當場,身如磐石,絲毫不動。身旁兩個戰鬼,雪白的衣裳已經被血染紅了。

  眼前寒光一閃,還要再來嗎?他揮動長鞭,毫不示弱地迎上那道凜冽寒光。

  隔著青翠的竹簾,酈朝央看著他滿臉滿身的鮮血,隱沒在鮮血後的一雙眼卻從未這麼銳利地亮過,像是告訴所有人,哪怕被打到地獄最底層,他也不會退縮,可以戰,他還可以再戰。

  十年前那個還留著些許秀麗與稚氣的少年,已經被時光淬鍊成了一把名刀。他漸漸長得像他的父親了,緊緊抿起的嘴角,還有無論什麼時候都堅定,不肯暴露任何怯弱的眼神。

  她忽然覺得有些懷念,自己曾經是為了擁有這種眼神的男人思慕若狂的。只可惜,他是個普通人。只可惜,那個時侯她還不像現在這樣對戰鬼一族的凋零而痛心疾首。

  尖銳呼嘯的風聲撲面而來,長鞭撕開了竹簾一角,酈朝央感覺到利風擦破肌膚的疼痛,她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揮舞著長鞭的陸千喬正目光灼灼盯著她。

  他在挑釁,他居然敢在還剩一口氣的時候向她挑釁。

  她忽然開口:“好了。”

  滿身鮮血的兩隻戰鬼立即停下,轉身走至馬車旁侍立,仿佛那些正在流血的傷口是別人的,紅瞳依舊冰冷,只是如今望向陸千喬,卻多了一絲敬畏。

  “你的脾氣倒是與我很像,很令我賞識。但你雖有我族的傲骨,卻終究有一半是普通人,二十五歲變身之劫於你來說和死期無異……可惜,可惜。”

  她連說兩聲可惜,聲音終於漸漸柔軟下來,隔了一會兒,忽然問:“……小時候給你的玉牌,還帶著嗎?”

  陸千喬垂頭,從錢袋裡取出那枚雜色玉牌,它被血浸透了,玉牌上他的名字血淋淋的。

  雜色的,質地不好的玉牌,這是對戰鬼一族身份的最簡單也最殘忍的鑑定。他是個混血,甚至是混血里的下等,因為他連紅瞳都不曾繼承。他有的那些本事,在普通人里或許驚世駭俗,在戰鬼一族裡卻實在不算什麼。

  現在他長大了,似乎變強了不少,可以與兩隻戰鬼打得不分伯仲。然而那到底是憑藉真本領,還是僅僅憑藉著一口傲氣,或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酈朝央從竹簾後伸出一隻手,形狀優美,然而掌心與五指上滿是厚厚的老繭。真正的戰鬼是經過千錘百鍊的,無論男女,絕不以柔弱無能為美。

  “給我。”

  他將玉牌放在她手裡。

  “今天你令我刮目相看,這塊玉牌就不需要了。”

  漂亮的手指合攏,再張開,玉牌已經碎成齏粉。

  “方才那個小姑娘,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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