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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可惜啊。面無表情地盯著新郵件顯示為零的圖標,佐佐木異三郎沉默片刻後蓋上了手機。他還是第一次產生了想要見一見某個人的想法。

  ——那位去世已久的鶴子小姐。

  在幕府徹底垮台之後,曾堅定擁護將軍一派的會津藩本應受到嚴厲的處罰,但最後只有松平片栗虎被撤去了警視廳廳長的職位,會津的百姓則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身為新時代元勛的桂,不斷強調國家上下一條心的演說雖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新政府中無人敢逆鬼兵隊總督的意願。說得難聽點,那位大人只要想回來,如今身居高位的官員中都沒有哪個敢大聲喘氣。

  聽說高杉要隱退,更是有不少人暗自狂喜慶祝了一把,就差沒有去夜店放飛自我了。

  甜甜圈的碎渣不斷在床單上累積,信女身邊的空盒已經堆了起來。佐佐木異三郎癱在病床上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

  「……信女小姐,」

  聞言,長發烏黑的少女只是抬起頭,聲音淡淡:「怎麼了?」嘴角還沾著碎屑。

  佐佐木異三郎沉默片刻,移開目光。「……不,沒什麼。」他重新翻開手機蓋,發現郵箱中多了一條垃圾群發簡訊。「你之前去了一趟鬼兵隊。」寡淡的語氣比起疑問,更接近肯定。

  信女吃甜甜圈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嘛,」咬下最後一口,她舔了舔指尖,抹去嘴角的碎屑,「歸還失物而已。」

  清理榻榻米下暗格中的遺物時,她在泛黃的漫畫書中發現了插在頁間的一封信。

  輕飄飄的信紙從空氣中悠落,在那一瞬間,她仿佛又看到了幾年前在夜色中挑燈坐在案前的身影,被燭光勾勒出的淺褐色髮絲如雀鳥的羽毛一般柔軟。

  「……骸。」如今已沒有人會以帶笑的聲音念出這個名字。

  她撿起信封,將其翻了過來。

  ——那封遲了將近十年的信,她只是交給了名字署在上面的人而已。

  順帶把骨灰的地點也一併告訴了對方。將失物盡數奉還,僅此而已。

  清風忽然從窗隙間湧入,潔白的窗簾被陽光映照得恍如透明,在空中慵懶飄舞。信女朝佐佐木異三郎伸出手,清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卻似乎稍微輕了那麼一點:

  「醫生說了,你需要靜養。」

  沉默片刻,現任的警視廳廳長:佐佐木異三郎嘆了口氣,乖乖地將手機放到了信女的掌心裡。

  ……

  黎明前的黑夜極靜。

  江戶灣的海水沿岸倒退出幾百尺,裹著霧氣的海風迎面吹來,肩頭的羽織在風聲中獵獵翻飛。日出之前的黑夜仿佛只剩下了這呼呼鼓動的風聲,菸絲點燃的微小火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吞吐的煙霧如曇花一現,眨眼就被海風吹散了。

  高杉站在海邊,遙望從海天的盡頭浮現出的第一縷金光。

  一開始只是極輕的一筆,在濃墨渲染的夜空中淡得幾乎看不見,但之後便逐漸明晰。

  世界前所未有的低廣,被夜色隱藏的流雲在朝陽中顯出金光勾勒的身形,近得仿佛觸手可及。

  他看著黑暗開始破裂,夜晚逐漸褪去,日出的微光洗褪天空的墨跡,露出薄薄的鳶藍與鮭粉。金色的光流動起來,匯入大海深沉的墨藍,逐漸朝陸地的方向鋪涌而來。

  很久以前,曾有隊員在硝煙與血光的戰場上,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以僅存的力量啞聲問他:

  ——「會贏嗎。」

  ——我們會贏嗎,總督。

  現在他終於能確切地給出肯定的答案了,那些人卻在黎明前的黑夜中永遠地闔上了雙眼。

  閉著左目,高杉望著日頭從海面升起。

  海是最深沉的墨藍,朝陽也是最明亮的赤金。蒼穹中是消隱的星辰和繾綣的流雲,裹著霧氣一般的鳶藍。黑暗從他的身邊如同融化,接連消失流去。

  他眯起眼睛,見到的卻是十年前的那個日出。在攘夷軍出征的黎明,鶴子背對著從海面升起的日光,深一腳淺一腳朝自己跑來的身影。路線筆直。

  她總是向他跑來。

  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眼中煜煜生輝,呼喚著他的名字時,她的聲音總是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晉助。」

  將整個世界都拋在身後,她總是向他跑來。

  時間的概念被迭起的潮聲模糊,世界尚且在沉睡,只有他一個人立在逐漸被日光掃過照亮的海岸線上。

  高杉不知道自己在海邊站了多久。

  直到不容錯辨的金烏自海面升起,他才轉過身,往回走。

  海風呼嘯,天地間都只剩下亘古不變的海潮聲。沙灘上滿是珊瑚的骨架和海草的森林,完好的、缺口的蚌殼海螺半隱藏在細沙中,如同被遺忘的寶藏閃爍著碎光。

  高杉慢慢地往回走。

  獵獵的海風撕扯著羽織的衣擺,藏於懷中的信紙卻似乎猶帶餘溫。

  她果然還是不擅長寫信。

  「晉助敬啟——

  請好好長高,變成這世上最不討喜的老爺爺吧。

  我會等你。

  ——鶴子」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淺笑,高杉沿著退潮的海岸往回走。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自己的腳印正在快速變淡消失。就像是陽光下的水分一樣,逐漸蒸乾消隱不見,連最初存在過的痕跡都不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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