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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顆濺上去的水珠緩緩順著殘舊卻修復完整的畫芯,滾落。
沒留下絲毫痕跡。
眾人慶幸萬分。
幸好搶救及時,加上有防護,古畫完好無損。
館長這才看向唐旖若,見她擦拭時微微皺著眉頭,似是忍疼,關心問了句:「沒受傷吧?」
唐旖若不在意地將手腕縮回袖子,微微笑道:「沒事……」文物重要。
她聲音低,還未說完,便被南稚驚叫聲壓了下去,「啊啊啊啊,這可是顧老師足足熬了整整一個月才完成的,光是為了找最契合的畫紙,就跑了好多地方,幸好沒毀,不然辛苦白白浪費,還要重新修補!」
大家注意力頃刻間被她吸引。
徐老望著自己手裡那個水杯,懊惱不已,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絆倒?
見他動彈,南稚一驚一乍:「徐老慢點!我扶您,可千萬別再摔了!」
徐老臉脹得通紅,視線落在桌面上那副差點被他毀了的畫,卻沒說什麼,只是默默遠離了桌子,梗著脖子瞧畫。
倒是顧星檀,站在不遠處,將所有人此時的表情收入眼底,熾亮燈光下,女人側顏極白,浸透著瓷質般的涼意,此時神色平靜地看著人時,像是一尊精緻冷漠的瓷娃娃。
片刻後。
她紅唇才很慢很慢地牽起一個弧度,隱隱透著幾分散漫的諷刺。
這邊。
館長念及古畫未損,也不忍為難這樣的老師傅,只賞罰分明地扣了工資。
讓大家以後注意點。
當然。
顧星檀修復的這幅畫,也盡數落入眾人眼中。
無論細節還是整體,都無可挑剔。
完全不像是傳說中有靠山空降博物館的花瓶修復師顧星檀手下作品。
隨遣安嘖了聲。
深深懷疑:不會是有人幫忙吧?
有這種心思的,不但他一個。
無論大家怎麼想,顧星檀還是理所當然地繼續霸占那間最大的修復室。
回去途中。
南稚心有餘悸:「今天真是太巧了,差點您精心修復的畫就被毀了。」
平時誰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啊,又是拿水杯賞畫,又是被絆倒,這連鎖反應得多倒霉才遇到一塊。
顧星檀把玩著溫度冰涼的懷表,眼睫微微撩起,哼笑一聲:「巧合嗎?」
南稚懵了瞬,立刻聽出顧老師語調中的意味深長,怒道:「他們太不講武德了吧,為了趕您走,居然蓄意破壞文物?!」
顧星檀兩隻手插在大衣口袋,懶洋洋地踩過一條鋪滿了薄雪的小道,神態悠閒至極。
仿佛被針對的不是她本人。
不把他們放在心上,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回擊。
卻聽到南稚繼續絮絮叨叨:
「幸好唐老師反應快,及時搶救下了您修復的那副畫。」
「對了,剛才離開時,還聽到有人說唐老師手腕撞了一大塊淤青呢,但她剛才一聲沒吭。」
「沒想到她人還不錯。」
原本一直看唐旖若不順眼的南稚,對她有點改觀了。
想著,以後自己再也不在心裡罵她『假笑美人』了。
顧星檀頓了秒,輕描淡寫地點點頭,「沒錯,唐老師反應奇快,堪比專業救畫運動員。」
快到像是早有預料徐老會被絆倒。
沒等南稚細細揣摩這句話。
修復室到了。
平時修復任務重,都來去匆匆。
今天交了畫,顧星檀難得有心思駐足欣賞這間她待了短短几個月的修復室。
博物館本體就是國家一級保護單位,所以他們工作的地方,其實都是古建築,雖有修復,卻保存非常完整。
這間修復室由於單獨占據一個小院的緣故,很適合文物修復這種需要極度專注的工作。
尤其旁邊就是後門,直通一條古色古香的巷子,進出也很方便。
這裡曾經是國寶修復師檀楨卿老先生住過的地方,後來老先生隱退後,便一直保存下來,並未再對外打開。
今年突然開放,館長的意思是,要留給能繼承老先生衣缽的年輕人,當時所有年輕修復師都振奮不已,力圖好好表現。
萬萬沒想到。
他們內部競爭激烈,最後居然空降一個新人,直接占去,招呼都不打一聲。
此時。
顧星檀仰頭望著懸掛在門旁柱子的黑色牌匾,一行蒼勁的金色毛筆字躍然而上——
【擇一事,終一生。】
她定定看著那六個熟悉的大字,幾秒後,才似是漫不經心邁進修復室,隨手從抽屜里拿了一管藥膏遞給跟進來的南稚。
南稚:「???」
「去送給『舍己為畫』、英勇負傷的唐老師。」
而後便越過南稚,頭也不回地離開修復室。
「哎,您去哪兒?」
顧星檀懶散地揮了揮手,纖細瑩白的手腕從大衣露出一截,在白茫茫地雪中越發招搖:「辛苦一個月,去怡怡情。」
怡情?
南稚捏著藥膏,望著顧老師纖細曼妙背影逐漸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
非常大膽地猜測:
怕不是怡得容公子!
……
好不容易熬夜加班完成了修復任務,顧星檀合理早退。
萬萬沒想到。
竟然在門外小巷子,與館長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