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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剛才彥景儒那番話,會讓彥一情緒失控,但是他竟然沒有。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個機器人,語調平平,透出一種讓人心裡發寒的固執:「我媽是怎麼死的?」

  我突然發現彥一有像彥景儒的地方了,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他們都有一種類似於獸類的原始的陰狠氣質,只是彥一年輕稚嫩,彥景儒則更讓人害怕。

  彥景城似在阻攔:「阿一!不要說了!」

  「讓他問!」是彥景儒的聲音,他冷笑著,我仿佛看到他露出了森森的牙,「為什麼不讓他問?他媽是怎麼死的,他媽當然是賤死的!」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裡屋的人都是何種表情反應,我只知道,我全身都發抖了。

  那是一個父親,在對他的親生兒子,評價他的母親。

  我終於知道,彥一為什麼會從兒時的搗蛋鬼,變成再見面時的瘋子。

  他被關在那異鄉的華麗囚籠里,在這種無形的折磨中呼救無門,他怎能不瘋。

  第五章Flower·義氣

  [楔子·那些遙遠的自由的天與雲]

  有些人,在他出發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的目標,是有一天死在路上。沒有開滿鮮花的幸福終點,也沒有牛羊成群的溫暖草原。但,約好了方向,還是要走的。愛情有時候,也是一種義氣。

  在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也曾以為世界是鮮衣怒馬的。

  他父母早亡,但哥哥是一名優秀的海員,雖然一年到頭難見幾次,但畢竟收入不菲,供養他所有的驕傲。

  十六歲那年,他喜歡上同班新轉學來的女孩兒,那女孩兒每天被家中豪車接送,而他毫不畏懼司機的驅趕,勇敢尾隨。

  大概不幸的開始,是女孩兒居然欣賞他。

  她向他露出第一個笑臉開始,他以為自己不再是個笑話,可是,有些人的悲劇,就在於他不想當個笑話。

  當他看到哥哥的頭被一群人狂笑著踩在腳下的場面時,他的手裡,還不知死活地抓著送那女孩兒的戒指和花。

  那戒指和花,都是用哥哥給的錢買的。

  一直以為在當海員的哥哥,原來竟是為黑社會賣命的嘍囉,而那個動一動手指,就能要了哥哥賤命的男人,竟然是他追求的那個女孩兒的爸爸。

  自從父母意外過世,他和哥哥,就被生活分離在不同的天空之下。

  哥哥在海上漂流,他在陸地生根。

  可是,原來,這一切,不過都是長兄為父的哥哥,自少年時代起,就為他製造出來的溫暖幻象。

  他們原來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只是日夜不能相見。因為,哥哥選擇了做鬼,為了讓他堂堂正正做人。

  最後,哥哥自殘一臂求得那伙人對他的原諒,那些猩紅濃稠的血順著骯髒的地面蜿蜒到被踹倒在地的他臉頰邊,他胃裡翻江倒海卻吐不出來。

  自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這一生,他都不會再奢望幸福了。

  他欠哥哥的,不僅是一條手臂,更是哥哥墮入黑暗的一生。

  十五年後,哥哥已經混得黑白兩道通吃自成一派,這些年來他雖然殘了一臂,但兇狠隱忍勝十倍於少年時,竟生生殺出自己的血路來。

  他留學歸來時,再見的哥哥已是一身戾氣滿目凶光,哥哥對他說,阿城,你學了這麼多年,來替我做生意吧。

  後來,他就成了哥哥的影子。

  在彥氏企業多年後徹底洗清黑色底牌昂然上市後,所有商界政界的人都知道,大佬彥景儒有個親弟弟彥景城,是無法撼動的彥家精魂。

  他精於商道,心思縝密,少言機警,有著良好傲人的學歷背景,最最關鍵的是,他對彥景儒的忠心,好像一條狗。

  彥景城其實不認為自己是狗,他覺得,自己是哥哥的影子。

  狗也有狗生,但影子是沒有的。

  直到遇見了那個女人,朱雪莉。

  那時,他的哥哥已婚多年,未育。

  多年的黑道生活,已經讓彥景儒的身體變得像缺少零件的機器,無論怎樣維修,都恢復不了,而他的性情卻越來越偏激焦躁,他迫切渴望自己的付出在下一代血脈中得到延續。

  彥景城曾經以為,叫朱雪莉的女人,也不過是哥哥在各地圈養的小白兔之一。

  但是,那日春風爛漫,他在C城看見她的臉,卻如遭雷擊。

  她長著一張和少年時改變了他命運的那個女孩兒一模一樣的臉。

  那日,她的父親將他捉去,讓哥哥的真實境況暴露在他面前,當著他的面廢掉了哥哥一條手臂——後來他轉去其他學校,他與她再未相見。

  哥哥混出來以後,也曾提及當日廢他的那位早已死於內亂,輕描淡寫的一句,仿佛恩仇都已過去。

  沒有人提過那個女孩兒,和他一樣,她的命運也不過是輕如鴻毛的一筆。

  事實上,直到朱雪莉死去,她也沒有告訴過他和哥哥,她到底是誰。

  她來自哪裡,她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少女,她經歷過什麼。

  她什麼都不說。

  只笑著,如魔咒一般,笑著進入了他們的生活。

  他不知道哥哥在哪裡遇到她的,也不知道他們有過怎樣的故事,但他知道,哥哥是愛她的。

  那是一種黑色的禁錮的絕望的愛意。

  他們互相傷害、糾纏、遠離,像原始叢林裡的野獸,不給對手留一絲溫情也不給自己留一絲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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